一、靈隱寺
打過板,天已經亮透。律航法師早就穿戴整齊,坐在案前好一會兒了,為了培訓中國佛教會的僧才,為了不讓佛教的法燈斷滅,這幾天睡得挺少的。精神有些緊繃,但總地來說是體能還堪負荷的狀態。畢竟是打過仗的啊,同修有時候也喚他是武僧,寺內粗重的工作,他總是一馬當先搶著作。律航法師出家前,在部隊裡是搞防空,也不算真的衝鋒陷陣,但粗手粗腳的活兒從沒少過,自律甚嚴的他,還經常跟扛步槍的同袍一起出操。
渾沌腦海還沒憶起那空中飆然的喧囂砲聲,楠木板子一通通打響,噹噹噹地繞著走廊,彷彿都叩在房門上。律航法師翻開禪修日誌,兩天後的格子上用紅筆打了顆星星,寫著「佛學會開學日」。
六月份的日誌夾著一封信,從台北善導寺寄來,署名要給慈航法師的信。
慈航法師住在律航法師隔壁間,把這信交給律航,也是看重他能處理這些教務。算算,這沙彌生活也差不多才一個月左右,但早在入門為徒之前,律航法師就一直跟夏蓮居居士等佛教界人士學習過,慈航法師早早聽說過出家前的律航法師,是個很有勇猛精進心的人,去年,慈航法師剛到台灣,還沒出家的律航法師就親自去接機,跟前跟後,總算在上個月的佛誕日,正式跟著慈航法師剃度出家。
「律航啊,這信,就交給你處理,以後台北善導寺的事情就你負責;我還得給佛學會準備講義。」
「是,師父。」
信上所提的事情有點瑣碎,大概就是關於《海潮音》的復刊,希望慈航法師能賜稿指教;靈隱佛學會的創設維艱,如有任何硬體或資源上的需求,也請慈航法師不吝告知;中國佛教會的重建,刻不容緩等等。一次次的期勉與請託,句句讀來卻不感到壓力,畢竟那也都是慈航法師早就定錨,勢在必行的事情,律航法師得了師父的授命,應允對方,推舟順水的幾筆蒼勁小楷,便已足夠。
信早就回了,律航法師只是為了要記著提醒師父得投稿給《海潮音》,特地留下這封信,夾在六月的日誌裡。從沒想過這樣的舉動,後來竟救了師父、救了律航自己,更救了十多位佛友那早已奉給龍天眾生的殘命。
檀香凝在大殿內,佛光歛歛,端端的釋迦牟尼垂目,兩手結禪定印,掌中有一寶珠。磨透的玉石或珠貝,是那年一身鼠灰僧袍底下的鬥志,搭著船,隨著軍隊和一批又一批同樣穿著老破襖子的難民們,來到這座語言不通、文化不同的小島,可因為胸懷珠玉,其志不滅,總算是堅持下來,決心要做點事情了,和幾個同樣來自江浙地方的僧人們聯絡起來,準備在台灣這座島上,復興中國佛教會。
團結一如僧眾的早晚課,負責燃香點燈的僧人,與負責打板的僧人,總是兩兩一組,每天輪不同的組別,給佛菩薩上香,喚佛友們起床。沒有誰比較高,也不存在誰比較偉大的區別,能者多勞向來是自我期許,不煩他人提醒。
香燈的在殿內忙,打板的在殿外出入穿梭。沉檀的香氣,攀著一位僧人又一位僧人,隨那寬大的衣袖,羅著一股腦的香,香氣與板聲,一波波襲入寮房。
「住持,住持!」
門外一聲聲喚。那是在叫隔壁禪房的靈隱寺住持,無上住持。但聽得住持開了門,叫門的僧人急忙忙說了幾句話,律航法師隔扇門豎著耳聽,聽不太清是什麼內容,但這絕對不是起板早課該有的焦躁語感。不一會,慈航法師也開了門,門外又是一陣嘟嘟嚷嚷。
直到——寮房的長廊傳來布履拖娑與皮鞋雜沓,間有幾聲焦煩人語,細細碎碎,然後是一個男人對住持講話,那聲音大得,連透著門板都讓人無法忽略。
「我們接獲消息,有人利用這裡當掩護,為匪區作諜報工作,請住持把所有人都集合到大殿來,這間寺院必須暫時封鎖,我們要展開全面搜查。」
律航法師開了門,正巧看見帶頭穿著卡其制服那位講話的警察,以一種言詞威厲,但又不失禮節的語氣,請無上住持和慈航法師配合他們的調查。無上住持還不明究理,正想找律航法師解危,而那位警察看見律航法師走出房門,倒是頗溫和地點頭致意後,才娓娓地說:「喔,是律航法師。還請律航法師多多配合,到大殿去,一起接受我們的調查吧。」
「調查?」
「說是有人在寺裡搞諜報工作。」
「諜報工作!這可不能亂說啊!寺裡的都是僧人,哪有本事去弄什麼諜報的情資呢。」
「我們接到的消息就是這樣,我們奉命辦事,請不要抵抗。」
律航法師解釋道:「這,僧團的作息都是固定的,寺門的開放也都有規定,誰能亂走出去,給敵人通風報信呢!如果真的有,我們一定會知道的啊!這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吧!」
「總之,請法師移動尊駕吧。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上頭的意思。」面對律航法師的質疑,那帶頭的警察雖然執意要帶大家走,但對律航法師的態度卻是又更軟了些。
這是有原因的。
律航法師畢竟還是那個防空部的司令,蔣委員長的老同窗。
眼下這個來抓人的警察,連律航法師底下的一個小傳令兵都比不過的。律航法師俗姓黃,名臚初,光緒十三年生,參加過舊科舉的府試,念過師範學院,民國以後棄文從武,舉凡北伐、剿匪、抗日,他都無役不與。以他這足月沙彌,卻能夠住在住持的方丈隔壁,賴的畢竟還是他的俗家身分。
各地寺院佛學會之所以紛紛來信禮請慈航法師協助佛教會與佛學院的建立,慕的當然是他的名聲。而慈航法師和無上住持特別器重律航法師,則是惦念著他有這樣的黨國背景。這些互相拉攀關係的事情,師父們不說,不管慈航或律航,法師們自己都清楚得很。
非常時刻緊要關頭,律航法師深知自己是有功能的。早就把遺書寫妥在日誌最後一頁,每一年,買了新的日誌,他就固定重新謄抄一遍遺書。內文或有增減,但從抗戰以來,沒有一年間斷過。隨時準備離開,律航法師早在出家前就已經很明白,時候到了,他就必須為中國、為佛教作出犧牲。
早課還沒開始,警察就跑進寺裡抓人,這倒讓慈航法師一時也搞不清楚狀況。做個初來乍到的南洋和尚,姑且只好配合這位警察的意思,陪著無上住持和自己的弟子律航,一起往大殿去。
整排寮房僧眾都是如此,隨隊的幾位警察將僧人請出房外,另又有幾位警察後腳就闖進寮房裡搜索。一個個在警察視線緊迫的注視之下,走往大殿,最後要離開寮房的時候,回首但見幾間寮房都被翻箱倒櫃拖出幾箱衣物經書,這些警察似乎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靈隱寺內,今日必有細作。
諜報工作,這可是很嚴重的指控。如果真的被滲透了,那麼按照僧眾們單純簡樸的生活,果真是無法察覺的嗎?如果是無中生有,嫁禍栽贓呢?中國佛教會輾轉來到台灣,還在籌備重建當中,百廢待舉,也不是什麼有權有力的團體,一不沾利,二不生仇,誰會把這種可笑的指控,加諸在不問世事的僧人身上呢?
律航法師邊走往大殿的時候,正在思索著這其中的疑點。所幸這些警察,多半顧忌律航法師的身份,只是讓僧眾們在大殿兩兩一排,雙手背在後頭,任由他們很快地搜了一遍身,就准僧眾們把手放下。這想必也是他們第一次搜海青大袍吧,袈裟怎麼藏得住東西呢,轉個身,內搭的掛子抓一抓,大概就完事了。
無上住持看了律航法師一眼,看是要請他出聲。
「那,我們可以作早課了嗎?」律航法師接過了無上住持的目光,就開口向那警察問道。
「配合我們調查完,確定沒事了,再去作你們的早課吧。」
律航法師沒得選,跟無上住持使了眼色,不給作,那他們就默念吧。慈航法師與無上住持排在東西兩班班頭,其他僧眾也心有領會,排得整整齊齊。一場無聲的早課,只聽得見殿上諸僧徐徐的呼吸和唇齒輕吐,彷彿連檀香灰落入爐心,都沙沙作響。
「找到了!」
從寮房那頭,傳了一聲巨大的,類似歡呼的,彷彿是警方渴盼已久的聲音。律航法師心頭涼了一半,兩眼直望殿上佛祖默然。說是找到證據了啊!這通匪的證據……乍然間,律航法師想起他的老同窗,如果那費盡半生餘力都在清共剿匪的老同窗,知道這防空司令官坐鎮的佛寺裡,竟出了匪諜,那會有多麼憤怒啊!
彷彿還能聽見他那聲怒喊。當然,這都只是律航法師的想像,這個消息沒來得及傳到成都,就有了結果。也就聽不到蔣委員長那句「混蛋」了。
把那一疊號稱從靈隱寺蒐集來的情資,往桌上一扔,大罵混蛋的,是警備總部司令陳誠。他可挨不住這頓氣,底下多少軍警,按著他的意思,順著他的人做事情,竟還能搞出這種亂子,能不氣嗎!他如果不氣,等到事情被蔣委員長知道了,那他就有得受了。
「到新竹去抓人,把這相關人等,全都抓起來問!」
這個口諭究竟是否存在,如今細究起來已經不太真實。因為整起事件其實有點莫名,正史幾乎不存的懸案,只在佛門中訥訥被談起過幾回,乍然而起,又驟然而止,當事的幾個人如今想起來腦門一涼,沒個準兒可能陰司早已來去幾回,是西天佛祖不留人,他們才得以苟延殘喘。
「這裡除了住持之外,還有誰做得主?」那帶頭的警察從負責搜查的員警手裡,接過了所謂的「情資」,邊翻邊看:「通敵這種事情是很嚴重的,而且,這還是從慈航法師房裡搜出來的。慈航法師,我看你,剛到台灣不久吧?有收過什麼共產黨的好處沒有?」
「你什麼意思?你說我師父怎麼?」
「不,我也只是問問。希望你們最好能有個代表,有個說法。」
慈航法師看這情況是僵持不住了,人家衝著他來,他立在僧眾班頭,久久未發一語,方頭大臉,挺著個大肚皮,往前一站,說道:「老衲可以負責。」
慈航法師,台灣知名的慈恩宗大和尚,福建人,1930年就跟著太虛大師,遊歷香港、印度、仰光,駐錫星馬時,對日抗戰爆發,慈航法師在南洋鼓吹救國抗日運動,不遺餘力。1948年,應妙果和尚邀請,帶著一批中國僧人,來到台灣,輾轉到了新竹靈隱寺。這場靈隱寺的佛學講座是他發起的,當然就屬他最有資格與警察應答。
警察拿著那一張張「情資」,亮在慈航法師、律航法師跟無上住持眼前,他們看得目瞪口呆,又望向其他僧眾,大家面面相覷,全然不知道這些消息是怎麼來的。那所謂的情資,就是靈隱佛學會即將開學的宣傳單,本來簡單不過的宣傳單,是大家都看過的,上頭寫著開學當日的流程,表訂了一些致詞、開示、午供的時間,然後敘明了佛學會的成立緣起與理念,還有開辦幾場由慈航法師主講的佛學講座。
卻不知道被誰,寫上了「擁護毛澤東,打倒蔣介石」十個大字。不只一張,好幾張傳單海報都被人用墨筆塗著這幾個,在當時看來簡直大逆不道的大字。
「這一定是別人有心,要栽贓嫁禍,我們只是很單純的佛學講座。」慈航法師嚴正抗議:「我在南洋,聽說抗戰爆發,我就在講座中談些護國衛教的開示;聽說中國淪陷了,我就帶著僧人來台灣共赴國難。我的背景,都經得起檢驗。」
「我不管這個,明擺著,這些傳單寫了這樣的東西,又被發現藏在你的寮房裡,一定跟你脫不了關係。」
那帶頭的警察這才說明,原來這些傳單早在五月初左右就已經飄到台北,讓警備總司令陳誠看見了,今年五月二十日宣布全島戒嚴的同時,更下令一路追查傳單的來源,這十多天明查暗訪,確定匪諜應該藏身在靈隱寺內。為了能確實地搜捕到所有嫌疑者,才會選在慈航法師剛把學僧都帶到靈隱寺的隔日,派新竹警局來寺裡收網。
那也不過就是戒嚴後一個月左右之間的事情。律航法師出家剛滿月不久。
「帶走,把這些和尚都帶走。」
任是律航法師有通天之能,這等無妄之災來得太快,只得跟著那些腰間掛槍的警察們走。是被設計了吧,當無上住持走到寺外,這才瞧見不止警車,連押送囚犯用的警備車都替他們準備好了,看是料準今天要把大家都載走呢!
「別慌,大家配合他們調查,我相信,一定會平安無事的。菩薩保佑。」慈航法師說:「這一定是敵人的分化戰術,我們不能中計。」
一邊安撫眾僧,慈航法師不忘向警察喊話。
佛教的僧眾本來都是隱蔽山林,沒見過多少世面的,但從1937年抗戰爆發之後,就是一路地隨軍隨民,顛沛流離。幾回早晚課都是在荒野上做的,眼前哪有什麼佛像香燭,都靠著自己觀想。從浙江、江蘇、上海,一路逃到台灣來,與軍人警察同車共舟慣了,神情平穩,那一眼看去就知道都是清清白白的樣子。
僧人們一一被趕上警備車,在路上顛顛簸簸。
「這麼粗劣的嫁禍手法,居然也能矇得住你們?」別說是自己的師父清白如雪,律航法師對這次招募來的學僧們也都很有自信,深知他們不會去當共產黨的鷹犬。再加上他看多了共產黨的伎倆,他知道,這鐵定是共產黨栽贓嫁禍、聲東擊西的手法,目的就是要讓國民黨抓錯人,模糊焦點。
「我們這是奉上面的命令,不可錯放。」
「上面的命令啊?多上面,有到委員長那麼上面嗎?說一下啊,倒是給我們這些出家人見見世面,看是有多上面,可以這樣隨便抓人的。那些傳單,還沒準兒是不是你們栽贓給我們的呢!」就算被押上了警備車,律航法師倒是神色自若,不怕挑釁這些地方警察。
所有被請上車的僧眾當中,只有本島人無上住持是個雅好詩文,少問世事的僧人,他連抗戰都沒經歷過,半生就在這島上過著太平日子,面對這種大陣仗,難免有點驚慌失措。而慈航法師則是安撫其他學生,細細聽著律航法師跟這些警察們的交涉。
「你這和尚還真多問題,這是警備總司令部的命令,我們現在都是聽總司令的指揮。」挨不住律航法師的絮絮聒聒,隨車的警察說了半句,就被開車的警察噓地一聲要他閉嘴。
「喔,陳總司令啊,既然是辭修的事情,那就更好辦了啊。」律航法師摸了摸他光光的後腦勺,胸有成竹看著慈航法師跟無上住持:「別慌別慌,待會進了警局,我來給大家做個擔保。辭修這孩子,還得看我的面子呢」
「你?」那隨車的警察看著律航法師:「你自己都是嫌疑份子,還有本事保得了誰!居然還敢喊總司令的名諱!」
「我說我能保,你信不?」
「你!我跟你……」
那隨車的警察一口氣嚥不下,正待要喊賭,就被開車的警察阻止了。
「別跟他抬槓了,待會到警局,仔細地盤一盤就知道了。」
「哼!」話就又塞回肚裡去了。
看樣子這兩個警察還算菜,認不出律航法師就是黃臚初。
車子開在新竹市區,車窗外的街道已經有零星的販子探出頭來,賣早點的、賣蔬果的,律航法師一邊跟警察們鬥嘴,望著這車子的方向往警局去。
「放心吧住持,看這前面差不多就是警局了,咱們奉公守法,警察不會對咱們怎麼樣的。況且有律航在,你就別緊張了。」慈航法師一邊說給無上住持聽,也是一邊說給這同車的所有人聽。換言之,這也是在告誡警察,胡亂冤枉好人,得看看這好人堆裡都有著誰!律航法師在軍界的輩份,算在陳誠之上的,要能動到他一根寒毛,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到了,下車吧。到局裡頭去,你們一個個分開走。」
領頭的把僧人們一個個排了開來,一次只放兩個人進去。每隔幾分鐘,再放兩個。前頭放的都是年輕輩,看是要問口供吧怕串證,這放著放著,眼看就剩下律航、慈航、無上三位法師。
「走!」
律航跟慈航兩人是同一批進局裡,一進去,只見桌案上擺了兩疊紙,兩套筆墨,兩個警察一人各站一邊,把律航慈航兩人拉了開,言道:「現在就在這紙上寫:擁護毛澤東,打倒蔣介石。」
「對筆跡啊,聰明。但也就這個程度了。」律航法師抓起筆來二話不說,袖袍子一撩,飛沙走石地唰唰唰,十個行書大字也就搞定。後來無上跟慈航也都寫了字,幾個警察對上半天,還是沒把握誰是匪諜。可就這麼把人放回去,似乎又難以交差。正僵持間,是律航法師出主意給這僵局解了套。
「這樣吧,你們抓不到證據,又信不過我們。不如,電話借我,讓我打給丁委員,請他來做公證人,順帶保我們離開,好吧?」
警察們聽了是頗高興的,畢竟沒頭沒腦抓了十三個僧人進來,結果沒一個符合匪諜宣傳的字跡。總不好屈打一個,若是真打,那帶頭的律航法師來頭多大,少不得打錯了人,後果不堪設想。
「什、什麼丁委員,沒聽過。」想找臺階下,但領頭的警察把人都抓進來了。總不能就這樣白白拱手把辦案的主導權拋給律航法師。管他俗家身分怎樣,現在是和尚,國家又進入戒嚴,那就得歸警察管:「來個什麼丁委員、王市長,戒嚴啊!這是不能隨便過的!」
「丁俊生委員,監察院的委員,他現在人就在新竹,我掛個電話給他,他就會來的。好不?」
聽是請動監察委員,領頭警察倒真的沒了主意。收網之前,就已經聽說靈隱寺裡頭有個惹不起的僧人,卻沒想到是隨便就能跟監察委員通電話的人,那領頭的也只得虛應一下,讓律航法師和其他僧眾在會客室裡等,轉身就趕忙地跑上樓去請示局長意見。沒一會兒,專辦這案的領頭警察,說上頭可以讓律航法師打電話,但限他一個小時就要給個說法,不准玩花樣。
「那有何難!」眾僧但看律航法師拿起黑色話筒,撥了個號,低聲碎碎地先是探問了一些事情,然後才放聲說道:「好啊,那我們就等你。別忙,這些警察說是給咱們一個小時的時間,你慢慢來。」
也就是一個小時後,監察院的丁俊生委員,出現在新竹警察局裡。
「委員好。」警察們一個個招呼著,僧人們像看到活菩薩出現似地。只是這活菩薩穿著淺灰色西裝,黑楦皮鞋,精神奕奕的油頭;西洋菩薩天竺菩薩,能救人的,就是活菩薩。
監察委員出現在新竹這個小地方的警察局裡,果真驚動上下,局長也專程下來迎接,並請他到辦公室裡談。
「委員,這是我兄弟他們在靈隱寺搜出來的傳單,相信委員都曉得,上個月就已經有聽說這些傳單的事情。按照總司令那邊的交代,這事情可大可小,我們不能隨便放過任何線索。」
丁俊生率先說道:「嗯,現在的時機也很敏感,我們知道你們的難處。但是,你們說已經對過筆跡了,是嗎?」
「是,是沒錯。」
丁俊生翻了翻那疊傳單,也親自對了對眾人的筆跡,滿是不解地看著局長,有點提起脾氣來,說道:「既然對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就是應該放人嗎?還要折騰這些出家人多久呢?這裡管事的是誰,就這麼聽信謠言在辦案的嗎?」
「這,委員,我們也是。」
「沒有什麼也是可是的,我負責,可以嗎?我不能負責嗎!請你們找出真正的證據來,不要冤枉這些無辜的出家人了。你們現在就讓他們回去吧,我明天還得趕著北上呢!」
「這。」
「你放心,我會先跟上頭通個電話,就說你們辦的這個案子,有很大的誤會,待誤會釐清之後,再來繼續追查真正的匪諜。勿枉勿縱,這個規矩我們都是知道的,對吧。」
局長臉上表情凝重,看樣子這上頭的壓力真的頗大。
「這樣吧,我明天上去台北,親自幫你見一趟總司令,跟他說明原委,這樣總可以了吧。」
「這樣啊,好吧,那,委員,還請你多多擔待了。」
「放心吧。」
聽委員如此擔保,局長這才勉為其難地放過外頭那十三位僧人,讓他們回去靈隱寺。
然而誰也不知道,更大的風波正醞釀著將席捲而來……。
專題調查:「佛光照破了白色恐怖」系列文章
[the_ad id=”8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