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虛構化003】柯南．道爾〈巴斯克維爾的獵犬〉

在新世紀開始不久，柯南．道爾與他創造的福爾摩斯，拜改編戲劇所賜，再次引發一波熱潮。其中，〈巴斯克維爾的獵犬〉的改編，更是廣受激賞－－它以相當聰慧的方式，將舊有的恐怖傳說與當代新興的技術做了一個精彩的結合。小說中的「魔犬」是真實的，影劇中的「魔犬」也是。柯南．道爾以19世紀的思維出發，給了我們一頭令人不寒而慄、足以將人嚇到心臟病發的犬隻，「新世紀福爾摩斯」的編劇們則藉由引入了當代令人聞之色變的科學技術，使得虛構更為貼近真實，也更能引發我們有別於鄉野奇談的另一種恐懼。

但，或許台灣的讀者不怎麼清楚的是，柯南．道爾對「巴斯克維爾的獵犬」的想像，並非空穴來風。他在小說前，曾提到伯倫特．羅賓遜（Bertram Fletcher Robinson，1870-1907）的貢獻。這位羅賓遜先生，是英國《每日星報》（The Daily Star）的記者，也是作家和運動員。他在1900年的一趟從南非開普敦到英國南安普敦的船上，與柯南．道爾成為好友。隔年，羅賓遜向道爾提到了發生在英國德文郡巴克法斯特利（Buckfastleigh）的故事。

 

被地獄惡犬帶走的邪惡鄉紳

當地在17世紀時，有個惡名昭彰的鄉紳理查．坎貝爾（Richard Cabell）。坎貝爾的名聲之差，使得他去世時，儘管獲准葬在教堂的墓地裡，但教區牧師先是將他深埋地底，之後又在上方加上一塊沉重的大石頭。

但理查．坎貝爾就算死了，也可以擾得整座小鎮不得安寧。據說，從他死後開始，沼澤地就開始出現他的幽魂與那群幽靈獵犬。而每當深夜，就有成群的惡犬朝著墳墓嚎叫。每年，只要到他逝世的那天，狗群的騷動就更難令人忽略。

教區居民最終選擇在他的墓上蓋了一座建築。這座建築在面向教堂的地方有一個橫過整個牆壁的鐵柵欄，柵欄的對面則是堅固的有鎖木門。這到底是想要安撫死者的靈魂，還是想要鎮壓，有點難說。而不僅他的墳墓如此大費周章，他在1677年的死亡也充滿了戲劇性－－巴克法斯特利的居民說，那一群來自地獄的幽靈獵犬正是在他死前，才從沼澤地的深處衝出。這群獵犬不僅預示了他的死亡，同時會將他的靈魂帶回地獄。

 

理查．坎貝爾到底做了什麼，讓當地居民對他的恐懼如此深刻？甚至到死後都堅信他會起身作祟？

奇妙的是，就算是在鄉野傳說中，對他的描述也只有最模糊的形象。謠傳，理查．坎貝爾謀殺了自己的妻子，同時間時常四處狩獵鄉村少女。總之，他既不道德，又把靈魂賣給了魔鬼，但到底如何不道德？又有什麼樣的行為讓人覺得他與魔鬼簽訂了契約？不清楚。比起記得坎貝爾的惡行與他那些令人膽寒的行徑，巴克法斯特利的居民似乎更樂意就這樣將之遺忘。

 

從鄉野傳說，到名聞遐邇的小說

聽到這個故事的柯南．道爾對此感到無比的著迷。他燃起了創作的熱情－－但根據其傳記作者，也是知名推理小說家的狄克森．卡爾的說法，在道爾著手創作《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之前，他就已經將此一概念用於另一本小說《狐中之王》。這部講述狩獵故事的小說，在描寫到狐王時，所營造出的令人不寒而慄的氛圍，與《巴斯克維爾的獵犬》宛若雙胞。

儘管如此，寫完《狐中之王》的柯南．道爾始終覺得他可以把這個題材寫得更好。他邀請羅賓遜與他共同創作，但被後者拒絕了。羅賓遜說，他很樂意當他的嚮導，但寫作這件事，還是道爾自己來吧。而儘管一開始柯南．道爾沒想到以福爾摩斯來擔任小說的主角，但很快地他就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辦法－－他有個現成的、受歡迎的主人公，不僅適合小說的背景，出版商更是絕對願意為此捧著大筆的金額前來。

《巴斯克維爾的獵犬》就這樣誕生了。在書前，柯南．道爾提及了羅賓遜的貢獻：「我親愛的羅賓遜。正是你對西部鄉村傳說的敘述，首先向我提出了這個小故事的想法。為此，以及您在發展過程中給予我的説明，一切都非常感謝。柯南道爾。」不過，道爾的批評者指出，伴隨著書籍的重刷再版，與本作節節上升的口碑，這一段感謝的文字也就逐漸地消失在書頁上。

或許由於這樣的事實，於是有人開始懷疑柯南．道爾與羅賓遜的往來並沒有道爾本人描述的那麼良好。伴隨而來的，不只有柯南．道爾找了羅賓遜當代筆作家的指控，甚至還有柯南．道爾與羅賓遜太太通姦，並聯手謀害羅賓遜的指控。指控者羅傑．加爾克－斯第爾（Rodger Garrick-Steele）在2000年提出指控，認為年輕力壯，卻在34歲盛年時便身亡的羅賓遜並非如其妻所聲言，是因傷寒過世，而是在他威脅要揭開真相時，死於鴉片中毒。加爾克－斯第爾要求當局開棺驗屍，蘇格蘭場以證據不足，拒絕受理這起「案件」。

 

德文郡的地獄獵犬，登上D&D的怪物清單

事實上，地獄獵犬的傳說並不只在德文郡出現。它的起源相當古老，最知名的地獄獵犬有希臘神話中的克爾柏洛斯（Cerberus）。根據描述希臘諸神家系的《神譜》記載，這條蹲守在地獄前的獵犬總共有50顆頭－－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這未免也太「頭重腳輕」了些。如果是蛇那種細細長長的生物還好，但狗的頭？50顆？不曉得是不是藝術家們也深有同感，或者只是覺得畫出50顆頭太累，因此在後日的藝術表現中，克爾柏洛斯多半是以三頭犬的形象示人。與此相似的，還有北歐神話中守護著死人國度「海姆冥界」的地獄巨犬加姆（Garmr）。比起克爾柏洛斯，加姆的形象無疑要更貼近現實中的生物，但渾身是血的超級巨犬形象，依然相當嚇人。

相較之下，歐陸與英國民間傳說中時常現身的地獄獵犬就和藹可親（？）多了。牠比一般的狗要大上不少，但沒大到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是超自然生物的地步。牠有著會發出紅光或黃光的眼睛。牠被視為是死亡的預兆，可能會伴隨著閃電出現。也常在十字路口、行刑地或古代路徑上現身－－這不由得令人聯想到哈利．波特看到天狼星．布萊克化身的黑狗「獸足」在身旁屢屢出現的時候，為什麼會嚇得半死的理由。與不再迷信黑狗、黑貓不吉利的現代人不同，哈利．波特可是個活在魔法世界的男孩。他有絕對的理由相信體型特異的黑狗所帶來的詛咒。

但黑色的地獄獵犬也不全都滿是惡意的。也有「守護型黑狗」的存在。傳說，他們會引導迷路的旅行者，或者保護他們免於災難。這樣的故事在進入20世紀後開始更為普遍。不過，這樣的例子畢竟還是少數。在大多數地區中，地獄惡犬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值得注意的是，儘管牠們時常被認為是遭到謀殺或處決者的鬼魂、魔鬼的使者或死亡的預兆，但牠們的形象與由來並非千篇一律，而是相當有各自的特色。有意思的是，據研究，這些黑狗似乎總是出現在水域附近。這中間有什麼樣的關聯，仍是一個謎。

 

除了坎貝爾與他的惡犬外，德文郡（是的，德文，而非網路上信誓旦旦的丹佛，我想是因為這兩個英文字有點像：Denver與Devon）另一個著名的地獄獵犬是無頭地獄獵犬（Yeth Hound）。據記載，這隻獵犬是一個未受洗孩子靈魂的化身，牠會在夜晚時於樹林裡遊蕩，發出恐怖的哀號聲。許多英國學者都認為，柯南．道爾在構思幽靈犬的形象時，也參考了這隻著名的幽靈獵犬。

事實上，這隻無頭地獄獵犬還挺受歡迎。在TRPG界有著祖師爺地位的「龍與地下城」（Dungeons & Dragons，D&D）中，牠也是怪物清單中的一員，被劃歸到中立邪惡的陣營。看來，與邪惡獵犬相關的傳說，也還將持續地傳播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