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再說一次,什麼地址?」
「翠嶺路啦,翠嶺路15號。」
警方一聽到案發地點是「翠嶺路15號」,迅速地掛上電話,用救火的速度趕到現場,而且連小隊長都親自出馬。由於還不是最尖峰的時間,路況尚算暢通,三輛警車為了避免造成民眾恐慌,三分鐘左右的行車過程關燈不鳴笛,抵達「翠嶺路15號」的時候,報案的司機和住在翠嶺路的鄰居,都守在查宅門口,不敢離開也不敢進去。
小隊長的座車停在查宅門口,另外還各有一輛警車守在翠嶺路的頭尾,嚴陣以待。雖然還不清楚是什麼樣的案件,但這個「翠嶺路15號」的地址太過敏感,警方佈署急行軍,幸好翠嶺路的寬度僅有三米左右,又是坡度路段,警方很快就封鎖並掌握了整個局面。
位於「翠嶺路15號」的查宅,原先是租給日本駐台大使板垣修,作為大使的居住處所之用。1972年,台灣與日本斷交,而早在斷交之前,板垣修就已經返回母國,因此屋主查綏之便將宅子收回自用,攜妻子曹學珍、長子查名仁、次子查名杰、以及帶著三位子女的長女查名婉,與傭人司機等人同住。
查名婉帶著子女與父母同住,乃因丈夫嚴以勤於1972年擔任警備總部基隆的業管處處長時,豫源輪從中國走私了7.8噸中藥材與南北乾貨的重大走私案件,由於牽連甚重,數人被判死刑或無期徒刑,嚴以勤也因收受賄賂的罪名被判入監12年,查名婉為避風頭,才帶著子女暫時投靠父母,繭居北投查宅。
機警的司機與令人不寒而慄的似曾相識
小隊長帶隊進入查宅,一樓除了櫥櫃裡的東西有被翻動的跡象之外,家具物品大致上還算整齊,地毯式的搜索並無所獲。小隊長帶隊上二樓,留一位警員在樓下待命,命他向司機和鄰居蒐集證詞,以協助辦案。根據司機和鄰居的證詞,屋主查綏之和他的妻子曹雪珍在美國考察中學教育,長女查名婉和長子查名仁昨晚都不在家中,至今未歸。
早上七點左右,查宅的司機說,他來接查名婉的三位子女上學,卻發現查宅大門敞開,院子裡浮盪著一股濃厚的詭譎氛圍,再往裡走,查宅家屋的鐵門也是虛掩的,裡頭卻毫無動靜。按照每天的例行工作習慣,勤勞的女傭陳玉珍本來都會在這個時候開門迎接司機,手裡還會提著書包便當,目送三位少爺小姐上學。而今日,查宅只有一室的淒清冷淡,司機把門輕輕推開,看見客廳茶几上凌亂的模樣,立刻就察覺異樣,轉身退出查宅。為了不要破壞現場,司機沒有繼續深入,而是機警地請鄰居協助報警。
「所以現在裡面有誰?」
「女傭陳玉珍,大小姐的三位子女,和二少爺查名杰,總共五人。」司機鎮定地說:「女傭主要是照顧大小姐最小的女兒王筱芬的,大小姐不在家的時候,她們就睡在大小姐的房間裡。」
「其他人都不在?查名婉跟查名仁?」
「對,昨天晚上我有跟玉珍通過電話,大小姐不知道去哪裡,但大少爺可能是在小鳳仙那裡打牌。」
附近的鄰居也七嘴八舌憶起午夜至凌晨的事情,對於協助員警重建當時的狀況,多少是有點幫助的:
「那個查名杰他昨天開一輛藍色的轎車,大概11點多回來的,他常常在外面跟朋友喝酒喝到很晚。」
「還有,半夜1點的時候,這裡有停電。」
「你們家也有嗎?」
「對啊,怎麼會停電呢,真奇怪。」
「該不會是有人破壞電纜吧?」
「嗯,我們到時候會請台電匯報一下情況,看看是怎麼回事。還有呢?」鄰居們很快就抖出一堆零星片段的瑣碎事件,員警鉅細靡遺地記錄下所有的情報,深怕魔鬼就藏在細節中。
正在討論停電的事情時,本來在二樓搜查的小隊長和兩名員警急匆匆跑下樓來,臉色鐵青,冷汗涔涔,小隊長使了眼色,手裡還拿著記事本的員警趕緊摒退了所有閒雜人等,包括查宅的司機。
小隊長低聲地說:「封鎖現場,立刻通知分局,加派人手,還要請法醫到現場。樓上非常慘烈,查家所有人都死了。」
兇殘的命案現場
小隊長親自帶隊,上了二樓,小心翼翼地打開一間間房門,而每一道門後的景象都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自他服勤以來,經手的刑事案件少說也有個七、八件,但從未見過像查宅臥室裡的慘況,簡直用人間煉獄都不足以形容。
首先推開查名婉的房門,地上的血漬就像瀝青沾在地毯上一樣,讓人行走困難,不小心就會踩到血水,在木地板上黏出一個個血腳印。小隊長和兩位員警小心翼翼地檢視床上跟地上的死者,撲面而來腥鏽的血味,在凝滯的空氣中濃得化不開。與樓下員警問到的資訊交叉比對,躺在床上的,應該是過繼給姨丈而改姓王的么女王筱芬,身中11刀,失血過多身亡。而身中9刀,倒臥地上的血泊,手裡還拿著電話話筒,似乎正準備報案求救的,則是照顧王筱芬的女傭陳玉珍。
如查宅司機所說的一樣,案發當晚,她們兩人都睡在查名婉的房間,死狀也最為慘烈。
知名法醫楊日松博士趕到的時候,查宅門外已經拉好了封鎖線。根據法醫的鑑定,查名杰左腕部受刀創一處,應該是為了抵擋兇手行刺,而左胸致命一刀,深達胸腔,因流血過多,在床邊休克而亡。兇手下刀十分狠準,不留生機,不排除是職業殺手,或是親近熟識之人所為。從查名杰生前的穿著來看,輕軟的睡衣睡褲,衣領帶有一點酒精氣味,研判查名杰應該是在極度放鬆帶點醉意的情況下,被兇手突如其來的刺殺奪走性命,根本來不及反抗。
查名婉的長子嚴興中左胸中了致命的三刀,死在臥室的椅子上;長女嚴筱梅,右背留有一道刀痕,但是刀痕非常輕淺,不可能致人於死,嚴筱梅真正的死因是窒息,而她的下體更驗出了O型精液,證明她生前遭到兇手的凌辱,是被兇嫌掐死的。
「這個。」楊法醫指著地板上的血腳印:「這個是赤腳踩出來的,可以看到趾頭,前面一點有一個帶有棉絮的,應該是穿著襪子不小心踩出來的。」
「所以兇手至少有兩人?」
「可以這麼說,因為凶器也有兩種。」五位死者有的屍身刀痕凌亂無章,有的一刀斃命手段兇殘,刀痕創口顯示出可能有兩把凶器。
反應詭異的家人
確切的案發時間應該是4月27日的凌晨一點,警方開始過濾所有人物的行蹤,以確認不在場證明。當天晚上,查名仁在武昌街某舞廳,和他熟識的舞女小鳳仙敘舊。約莫過了午夜,查名仁帶小鳳仙出場,旋即至小鳳仙位於錦西街的住處,和小鳳仙的姊妹手帕交通宵打麻將,直至4月27日的早上八點,查名仁接獲了警方的聯絡電話,得知噩耗,趕回家中處理後續。這時候,查綏之也接到警方的國際長途電話,查綏之並承諾29日就會返台配合調查,安排家人的後事。
但沒有任何紀錄證明,查名婉當晚究竟在哪裡。一整個晚上都不見蹤影的查名婉,後來也沒在警方的資料留下任何值得追蹤的線索,記者也鮮少從她那裡問到任何事情,甚至連她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面對三名親生子女的慘死,都沒有紀錄。查名婉應該是整起案件感受最深,最悲痛的人,但她卻是最安靜面對的那一個,淡然得有點冷酷。
而查名杰的行蹤,則可以從27日的晚間十時開始推起,當時他與東海中學副校長、兩位男教師與兩位女教師,六個人在信義路的豆漿店吃消夜。十一時,查名杰獨自駕駛一輛雪佛蘭70之31825號藍色轎車離開信義路,返回北投的查宅。但警檢並未在查宅看見這輛藍色轎車,研判可能被兇手開走了,警檢不斷推演著轎車的行進路線,幸好當年進口轎車不似今日這般過江之鯽的盛況,警方展開地毯式的偵搜,很快就在遠東戲院附近,發現被開走的雪佛蘭。但兇手為何要將雪佛蘭開走呢?那輛雪佛蘭是當時少見的自排車,能夠駕馭這輛車的人,想必對車子的了解也非泛泛,這樣把車開走,豈不是自曝行蹤?
檢方的質疑方向是對的,但可惜的是,車上採驗不到可用的指紋證據,研判兇手可能有戴手套,以避免被警方追查。 警檢的約談和偵訊從未停過,但說好要回國的查綏之卻是遲遲未歸。這也非常不像是一個至親慘亡後的反應,和查名婉的沉默如出一轍。警方當然都知道查宅的家庭背景,所以聰明人如當時的警察局長王魯翹,就迴避了專案小組召集人的身分與責任,讓刑事局長酈俊厚去煩惱查宅的謎團,去承擔破案時限的壓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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