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7月3日清晨的天光一如既往地溫軟,起大清早來到台大校園中閑散運動的人們享受帶著青草香的空氣,在這城市的一方綠地,夏日的燠熱尚未侵襲,鳥語也還未被熙來攘往的人車掩蓋,又是一個可親可喜的早晨。
然而,在研究生圖書館防火梯外的草坪與水溝上,一雙再也無力闔上的眼睛失焦地不知望著何方。
這雙眼睛屬於台大一名傑出的校友,一個良善而好義的靈魂。
他的名字在三十多年後仍活在人們的記憶中,甚至在遙不可見的未來,還會繼續流傳於人們口中。
然而他的名字廣為人知,被人們銘記的原因不僅是他成績優異,台大畢業後取得獎學金赴美,於密西根大學以第一名的榮譽獲得博士學位;也不是因為他年紀輕輕就取得門檻極高的精算師執照,是臺灣在美發展順遂的青年才俊;或是他在卡內基美隆大學任教時,於學術上立下的成就──一切似錦的前程、無窮的可能性在此刻無聲地終止了。
他活得精彩,但令人痛惜的是,他的死亡才是讓人永難忘懷的主因。
陳文成生於1950年,成長於白色恐怖的年代。他一路以最優異的成績完成學業,在當時嚴格控制輿論、壓抑保守的氛圍中,自不會碰觸到敏感的政治議題。然而他本性中的正義感與對社會的關懷是最好的沃土,於是留學期間一接觸到新的氛圍,便萌發了更多的思索。
作為一個從思考轉換到行動十分迅速的人,他在1979年中,《美麗島》雜誌籌備創刊時,將之視為新生代政治運動的起點,提出要為之募資,凝聚在美同鄉會與留學生的力量與資金送回臺灣。
1979年8月時,熱愛運動的他,便利用七校校際球賽時印發傳單、號召捐款,而他的熱忱與努力感染了許多人,自10月份雜誌創刊起,每個月都能有各同鄉會籌措的1000美元寄給時任美麗島雜誌總幹事的施明德。除此之外,為了推廣這份刊物,也四處央人將《美麗島》譯成英文。
1979年12月,臺灣爆發了美麗島事件,黨外人士被大舉逮捕。身在海外的陳文成雖然未受影響,甚至還在家書中透出將要迎接新生兒的喜悅,但在此時悲劇的引線已然埋下。
一年半後,在1981年5月20日,31歲的陳文成博士一家由美國返台探親,同時也讓兒子能在祖父母與眾親友的祝福中,度過周歲的生日。他們原訂於一個多月後的7月1日離台,然而到了6月30日早晨,陳文成卻發現自己的出境證遲遲未被批准,只得趕赴警備總部的約談。
即使處處配合,到了7月1日,隸屬於警政署之下的入出境管理局仍不願發給他出境證,只表示明日(7月2日)早晨8點會通知他來領取出境證。
到了7月2日早晨8點左右,果然有了消息,但報信的卻不是期待的入出境管理局,而是來自臺灣警備司令部的傳票。甫自台大打完籃球返家的陳文成為了讓出境證早日發下,只得更衣,跟著三名彪形大漢離家。
自此之後,便無音訊。家人再次見到他,已是隔日夜晚,在警衛重重的殯儀館內了。
這樣一個在美發展順遂,個性開朗直爽,與其妻感情甚篤,兒子才滿周歲的天縱英才,自不可能有輕生之念。那麼,他又為什麼會在被警總約談後,不與家中報平安之下,前往母校,最終身死於此?
這是所有人都想要追求的真相。
人的記憶十分奇妙,有時能將情貌捕捉得鉅細靡遺,有的時候可能會受到內外在的因素影響,產生奇妙的扭曲與增補,更有時,會發生對某時段毫無印象、全然空白的缺失情形。
但現實是物質的構成,每一個事件必定環環相扣,養得花苞才有花謝,要站起身來,就代表曾經坐下;時間更是公正,不會跳躍,無從快轉,必無錯漏的刻度。
以物質為經,時間為緯,從陳文成離家之後,到隔日早晨被發現陳屍於台大研究生圖書館前的水溝旁,定然循著不斷的軌跡。
陳文成事件對全體臺灣人都有意義,我們自然想要藉著推演證據來得知真相,然而事件中的物證不足,往往只能依賴不可靠的記憶與口說、旁證與孤證。
要了解陳文成案撲朔迷離、線索自相矛盾的程度,須從7月2日開始說起⋯⋯
【陳文成命案】
- (一)失焦的雙眼
- (二)可疑的電話
- (三)霧裡的證詞
- (四)意外、自殺、他殺或其它
調查員
成天窩在總部最底層,身高最矮,脾氣最壞。不喜歡動,也不喜歡會動的生物。不愛說話,對於自己無法解釋的事情十分排斥,看到「水逆」的說法或「星座運勢」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