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1課程紀要-【非虛構寫作在中文世界的前世今生】蘇碩斌、富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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籌備已久的「非虛構寫作解謎工作坊」終於在2月11日開課。第一堂我們特別邀請蘇碩斌、富察談他們心中的非虛構寫作。邀請這兩位先進,除了因為他們在非虛構寫作領域已有長期累積,同時也是因為這門課程在籌備的過程中與他們有相當多的討論與交流,希望透過他們的對談,能讓學員更具體了解課程設計的用意。

本系列課程定位為寫作練習,希望學員在這一個半月的時間內,循序漸進,由學科概念、田野調查、人物專訪、寫作技巧,結合課堂聽講與課後討論練習,完成一分寫作企畫書。學員的背景包括出版編輯、翻譯、研究生、研究助理、電視編導、生態調查專員等,在各自領域已有資歷;關懷的題目也各自不同,家族歷史、旅行見聞、民主轉型、自然環境都有人感興趣。堅實且多元的學員背景讓我們一方面對課程安排備感壓力,但同時也對最後的成果有所好奇與期盼。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次新鮮有趣的嘗試,且讓我們拭目以待。


時間:2018年2月11日

講題:非虛構寫作在中文世界的前世今生

講者 ▏蘇碩斌(臺大臺文所教授)

富察(八旗文化總編輯)


從三個學科談非虛構寫作

新聞學、人類學、歷史學,這三個學科很適合轉化成非虛構寫作。從這三個學科的分類來看,非虛構寫作有三個要素:田野調查、史料與故事。「故事」是非虛構寫作的核心,它最終強調的是小說技巧的呈現,轉化成故事的話,是描寫多於敘述的。所以非虛構寫作的核心是寫作學,是強調如何寫作,其他學科都是它的背景來源,是素材來源。

對於歷史寫作,小說能不能當材料,這涉及到歷史跟文學文類的意義問題。其實小說就是材料,白先勇寫過《台北人》,這不是虛構的,但《台北人》裡面的尹雪豔是虛構的。虛構的尹雪豔能不能用?可以,只要說明白先勇在書中是這麼描述的即可。所以在書寫上,虛構/非虛構有很多層次,只要把層次弄清楚,書寫的操作就不會顛倒。


為什麼需要非虛構寫作

1960年代Tom Wolfe提出了「新新聞」的寫作技術,到了1990年代沒落,因為以揭發事實為基礎的時代氣氛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Lee Gutkind所講的「creative non-fiction」,創意性非虛構。非虛構寫作需要考察事實,接近真相,但是不可能有人得到真相,我們是在詮釋事實,但不可能把所有事實都囊括在手上,換一個人就會有不同的事實,必須尊重。另外就是考證要怎麼用,如果考證資料全部都用,那就是歷史研究,如果用田野資料、採訪寫作就可以,那早就有報導文學、人類學,為什麼還要學非虛構寫作?它就是技巧,我們需要一個更新的寫作技巧,學的不是以前的非虛構寫作,而是 creative non-fiction,這是一個有效又具有事實震撼力的寫作文體。


台灣非虛構寫作的觀察

台灣非虛構寫作有三個傳統特徵。第一個是華文寫作傳統,它是一種抒情言志的散文傳統,接近唐宋古文八大家或古文觀止轉成現代白話文的概念,強調短小精悍,有意韻情趣,但沒有故事性,也缺乏複雜的敘述經驗。這對於台灣寫作講故事能力是沒有幫助的。第二個是台灣文壇寫作傳統,強調辭藻的雕琢、使用,強調抒情、自溺性格,缺乏現實性的關照。非虛構寫作對於現實議題要有處理態度,要表達立場與關照,台灣目前的文壇比較遠離公共性的書寫。第三種是台灣新聞寫作傳統,稱作「台式新聞寫作」。現在報紙一開始會用一些引語,以及會加小標題。小標題很吸晴很驚悚,但小標題的位置跟使用是很有質疑空間的,去掉小標題,對於寫作結構能力的挑戰才是大的。

這三種傳統其實制約了台灣今天的非虛構寫作。1990年代以英美為主的creative non-fiction寫作技術,某種程度上,它有點像好萊塢模式,可是它就是好看,就是符合人類的閱讀心理。這是西方經過長達半世紀的非虛構寫作演變,形成的一套基本標準,應該先學會它,讓它變成那三種標準之外的第四種標準,再去自由發揮,形成自己的風格,這才是台灣本土的非虛構寫作希望到達的目標。


非虛構寫作的意義

不一定要政治正確,不一定要有強大的社會議題,因為非虛構寫作可以書寫的類別非常多。要有核心概念,何偉的中國書寫就有一個核心概念,為什麼要寫這本書?我站在什麼樣的位置跟角色?我的立場是什麼?我的理論是什麼?現在社會流行一些議題標籤,進步標籤,很多人容易被標籤牽著走。例如說環境議題,一定是以反亞泥為主,這樣太過簡化。以環境議題來說,背後是涉及國家經濟發展結構,是很複雜的。非虛構寫作要把不同立場呈現出來,不要簡化,站在一種立場看問題,絕對政治正確,但那樣就不好看了。



非虛構寫作的範圍

非虛構寫作的有效範圍大概五到十年就好,沒辦法更長,它跟文學經典不一樣。文學經典最終描述的是人的情感、故事或人物形象,比如說賈寶玉林黛玉。但非虛構寫作有它的時代性跟使命感,所以一本非虛構寫作書寫完,必須讓別人在五到十年內無法再寫出來。但也只有五到十年,因為再過五到十年,時代的議題又變了。所以非虛構寫作這個文體,並沒有所謂的經典性和永恆性,但是它對當下的社會,對當下的知識結構的刺激是非常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