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教韋科慘案】末日教派大戰FBI(上)

香楠/調查員 檔案調閱3700次

 

一開始,只是一個包裹。

這個其貌不揚的包裹很有份量,引起了快遞的注意,他無意中發覺這個包裹中內藏槍枝、火藥、手榴彈。即使在德克薩斯州這樣擁槍率高達35.7%的地區,這樣的包裹還是會引起送貨人員的警覺。

德州人愛槍,甚至有著名的槍枝展示大會,盛況就像台北國際書展一樣,掌心雷式的袖珍手槍、狙擊槍、到連發手槍與常見的步槍,塞滿了展示會場,也常在德州街頭出現。但經由郵件傳遞火藥和手榴彈這些易爆物?這問題可就大了。

快遞人員在1992年5月秘密通報了美國菸酒槍炮及爆裂物管理局(Bureau of Alcohol, Tobacco, Firearms and Explosives,簡稱ATF),ATF經過探訪之後,也在該年9月正式開啟調查。他們很快就發現收件人只是冰山一角,整個卡梅爾山周邊地區的槍枝流通現象都十分異常……。

究竟德州的韋科卡梅爾山附近發生了甚麼事,足以引起ATF的警覺跟重視呢?

 

歷史悠久的末日教派

原來,在韋科鎮靠近卡梅爾山地區,有個成立了50多年的宗教團體「大衛教派」(The Davidians),這是由1934年的維克多.豪迪夫所創設的基督新興教派「牧羊人之杖」(Shepherd’s Rod)經過多次分裂發展而來。

為什麼教派會產生分裂呢?與這個宗教團體的性質不無關係。

1955年,創辦人豪迪夫去世,繼承者佛羅倫斯.豪迪夫於宣稱1959年耶穌基督將會第二次降臨,世界即將迎來最終末日審判,於是許多追隨者放棄了世俗的生活,變賣家產,以簡陋的帳棚、拖車住在教團的中心等待耶穌再臨。

耶穌沒有降臨,這樣的末世預言自然而然失敗了。教會的控制權從豪迪夫家族轉移到班傑明.羅登(Benjamin Roden)之手,並在他過世之後,由妻子露易絲(Lois Roden)接手。

到了1987年,露易絲去世。由於她認為自己的兒子喬治.羅登(George Roden)不適宜成為主掌教會的先知,因此長期培養維農.豪威爾(Vernon Howell)作為繼任者,然而,喬治並不認同母親的決定,決意取得教會主導權。喬治.羅登因此與維農.豪威爾槓上,教會分裂,豪威爾一派從卡梅爾山遷移到德州的帕勒斯坦*。

*卡梅爾山(Mount Carmel)與帕勒斯坦(Palestine)為德州地名,與以色列北部被稱作「上帝的葡萄園」的迦秘山(Mount Carmel)和巴勒斯坦(Palestine)有別。

喬治‧羅登

即使分裂,兩方仍然對於卡梅爾山教會的主導權僵持不下,喬治.羅登甚至由教會的墓地中挖出骨灰盒,要求以「死者復活」的神蹟一較高下。誰能將死者復活,誰就能夠主掌教會。

在這堪稱鬥法的瘋狂事件中,豪威爾向警方指控羅登褻瀆屍體,企圖扳回一城。為了取得證據,他帶著另外七名武裝同夥攻進卡密爾山教堂,同樣坐擁軍火的喬治.羅登也毫不猶豫迎擊,兩方遂起激烈槍戰,持續了20分鐘,才因地方警力介入而停火。

武力衝突之後,豪威爾為首的八人被控以謀殺,但除了豪威爾外的七人都被宣判無罪,反而是坐擁卡梅爾山教會的喬治,以性病詛咒污辱、威脅他認為可能偏袒豪威爾的法庭眾人,因此入獄。

當然,在這過程中沒有任何亡者被復活;正如同28年前的末日從未降臨。

這樣一個誇張神蹟、家族繼承並且將武裝視為必要的教會,有如黑幫的作為,自然容易產生紛爭與分裂。到了1989年,教會分裂的局面終於以戲劇化的方式畫下句點──喬治.羅登用斧頭殺死了一名大衛教徒韋曼.戴爾.阿戴爾(Wayman Dale Adair),因為阿代爾宣稱獲得自己是彌賽亞的神諭。

當喬治.羅登以精神錯亂作為謀殺辯護並被送入精神病院之後,豪威爾終於回到大衛教的卡梅爾山教會掌權。

大衛教派的旗幟

瘋子換狂徒

在喬治.羅登的瘋狂行徑之後,若以為由豪威爾主持的大衛教會終於能夠潛心於追求宗教的慰藉、靈魂的安穩,那可就大錯特錯了。豪威爾是一個比喬治.羅登野心更大,慾望更加膨脹的教會領導者,他將把大衛教會帶向一個更瘋狂的方向。

1990年,豪威爾向加州法院提交請願書,將自己的名字改為大衛.克瑞熙(David Koresh,一譯作考雷什),這固然是想擺脫過去訴訟的名聲,但某種程度上,也象徵著他要以新的面目,展開一連串計畫。

大衛‧克瑞熙

他從「登基」後便著手進行造神運動。不但自稱耶穌基督轉世,擁有神力,甚至以戰神自命,結合末日聖戰的宣傳,讓信徒們認為只有效忠於他,並且為教團奉獻之人才能上天堂。他更宣稱上帝命令他與教會內的婦女生育,因為末日之後,將由他與他的血脈統治世界。

「我為眾人承擔性交的負累,不是為了自身的慾望,而是要建立更好的國度。」在他柔和而堅定的話語之下,大衛教教徒的婚姻關係全都廢止,男女必須分開居住,惟他有資格擁有妻子。

教會中所有女性都是他精神上的妻子,而發生性關係的女性則稱為肉體上的妻子。在教團中,甚至10歲開始就有可能被選定為克瑞熙的肉慾配偶,並且於11至14歲之間與他發生關係。這還不包含許多因榮耀上帝而被丈夫、父親獻上的女性,以及自願與他發生關係的女教徒。這些女性也為他生下許多孩子,在教團中撫育。

他將教會的眾多土地出售,於卡梅爾教團中心建築了「天啟莊園」。在他所描繪的莊園中,人們清晨跑步,閒適地談天說地;到了夜晚,則秉燭暢抒己懷,以平靜安寧的信仰生活充實心靈。這座莊園也庇護流浪者,讓孤單的人們在此覓得溫暖。

克瑞熙擅長吉他,過去以悠揚的歌聲傳教,甚至有些信徒最初不是受到信仰感召,而是源於對音樂的喜愛加入這個團體,因此,在愉快放鬆的氛圍中,這樣美好的願景說服了許多人,深信此處能夠獲得救贖。

但實際上,天啟莊園一直籠罩著暴力的陰影:克瑞熙以軍事方式管理、統治這個教會,教會甚至建築地下掩體,非法囤積大量AK47、機關槍、衝鋒槍與手榴彈,有如武裝的堡壘,甚至連教堂的外觀都像是高聳的守望塔,有哨兵看守、戒備著敵襲。除了讓信徒晨起閱讀聖經,作為教會主導者,克瑞熙也不斷宣揚戰爭與武裝的重要性,放映如《前進高棉》、《第一滴血》這類與越戰相關的電影,將這一切奉信仰之名,以末日包裝,讓信徒們無畏戰鬥並甘於殉道。

許多人是從父輩、祖輩就開始信仰以末世論為核心的大衛教,教會已經跟他們的家族密不可分。對這些從小就浸淫在末世論思想的信徒們,克瑞熙的主張,只是增添更鮮明的末日細節與武力對策,信仰的根本並未轉變。自然,他們也察覺不到這一切有何瘋狂之處。

教徒們不斷想像世界末日的恐怖未來、戰爭的無情,恐懼的同時還被灌輸唯有為教會奉獻一切、清苦修行、放棄世俗慾望才能獲得最終救贖的觀念。他們逐漸養成了順從與信服克瑞熙命令的習慣,在資訊管道單一且閉塞的環境中,喪失了獨立思考的能力。

到了後來,克瑞熙甚至掌控了所有教徒的日常從飲食、閱讀、娛樂活動到旅遊地點。他會發表數小時的宣教,途中禁止飲食、睡覺,甚至不允許離席上廁所。他鼓勵信徒將所有財產轉移給教會管理,這些信徒沒有經濟與生活的自由,個人獨立的存在逐漸消失,轉化為由克瑞熙操縱的團體零件,聽任他的擺佈。

 

末日即將到來,殉教的時刻近了

1993年,從郵寄軍火包裹衍伸的調查終於取得了進展,ATF認定這個區域的大衛教教會至少擁有超過150件武器與超過8000枚彈藥,即使部分取得了合法執照,仍有許多掩藏在執照之下的非法軍械。

他們想要搜查大衛教的本部,但大衛教與本地居民關係良好,就連當地的法官都認為大衛教所存在的武裝是合法的,反觀ATF在半年前才因為紅寶石山脊案武力使用過當備受輿論攻訐,因此窒礙難行。

即使如此,ATF將大衛教可能有改造槍枝的報告上呈之後,法院還是給予他們針對大衛教徒槍枝搜查的權力。這道搜捕令於1993年2月25日開出,允許ATF在2月28日上午六點至十點進行逮捕。

然而,一位地方電視台的記者在跟當地郵差問路時,洩漏了ATF的行動時間,好巧不巧,這名郵差正是克瑞熙的姻親,消息很快傳到大衛教內部,也讓原先埋伏在大衛教中的ATF探員知曉,趕緊逃出莊園向ATF回報。

ATF行動就此見光死,這麼一來,兩方都知道衝突一觸即發。在這種狀況之下,無論是誰先開槍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雙方各執一詞,都宣稱是對方率先挑釁,才不得不進行還擊。

大衛教內部立刻武裝起來,對 ATF先遣探查的三架國民警備隊直升機開火。在ATF攻堅過程中,從東西兩側夾擊的突襲探員成功進入院落之中,甚至對屋內投擲震撼彈。

參與這場突襲的成員大約80多人,包含ATF的突襲隊成員與國民兵,ATF不斷推進,大衛教也強烈抵抗,然而在火力比拚上,ATF卻不及大衛教的準備,交火45分鐘後,ATF已經感到左支右絀,彈藥不足。於是在不到兩小時的上午11點半左右,雙方終於透過了大衛教的律師與司法部門的治安官斡旋達成停火協議。

不幸的是,這場槍戰已經造成4位ATF隊員、大衛教5名信徒死亡,而在停火協議六小時後,又有大衛教信徒因為攻擊ATF突襲隊員而遭擊斃。在槍戰之後,查緝槍枝的ATF與堅守莊園的大衛教陷入僵局,克瑞熙也發表談話,更強調自己信仰的堅定,也鼓勵信徒「度過這樣的難關,才證明我們配得上即將獲得的奇蹟救贖」。

ATF進攻韋科鎮天啟莊園的影片畫面

 

教主對決FBI

由於攻堅過程中有聯邦探員死亡,美國聯邦調查局(FBI)必須介入調查,居中協調。他們派出二十多位談判專家,希望以克瑞熙為首的大衛教徒能夠自發走出這座天啟莊園。

事情也一度有轉機。克瑞熙同意以公開在國家電台播放他宣道闡明自己立場的錄音為條件,離開莊園;不過,在錄音播出之後他卻食言了。

「上帝要我在這裡等待他的指示。」自稱是耶穌基督的他這樣說。

雖然他自己並不打算兌現諾言,但也同意讓莊園中19名15歲以下的孩童離開,即使他們的父母仍留在大衛教中。當僵持一週後,談判人員詢問他何時會釋放剩下的23名孩童,得到的回答是:「剩下的都是我的孩子。」

這不只令外人擔憂,也令人懷疑大衛教中的情況。在FBI內部的意見紛歧,有人主張安撫勸離,持續懷柔,因為「不能用武力進逼。你越是強迫,他們越認為這是信仰的試煉」;也有另一方舉瓊斯鎮為例,主張盡快救出人質,以防教主帶領信徒不分老幼集體自殺的慘劇再次重演。

卡在兩難之中,FBI究竟應該如何處理韋科鎮的棘手狀況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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