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瑠公圳分屍案】序幕:水溝中的神秘女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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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內可能含有令人不適、血腥的圖片,閱覽時請注意。

每當社會上有駭人聽聞的命案發生,總是會激發輿論的軒然大波:究竟我們的社會怎麼了?

命案不僅剝奪受害者的性命,也毀壞了社會大眾習以為常的平靜日常生活。媒體大篇幅的連番轟炸報導,讓受眾滿懷恐懼,原來我們的世界如此不安全,社會越來越亂,小確幸生活一去不復返了。

也就是在這種時候,會有一些懷舊的輿論,出來宣揚戒嚴時代的美好。啊!他們說:戒嚴底下的社會治安多麼的良好啊,人民有多麼純樸啊!都是因為解嚴之後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結果這些喪心病狂的兇手跟犯罪就越來越多啦!

真的是這樣嗎?

事實上,戒嚴時代的暴力犯罪並不少,血腥殘暴如本月介紹過的張昌年命案孫伯英命案者,還是所在多有。只是戒嚴時代的媒體深受黨國控制,必須多加報導符合政策的正面新聞,充滿負能量的社會新聞不能報導太多,記者編輯們還需要小心用詞,以免觸怒當局惹禍上身。這或許就是不少人會有「美好記憶」的原因吧!

但即使是在這樣壓抑的社會,依然會發生一些社會矚目的大案件,轟動到黨國想管制也管制不了。先前疑案辦已經介紹過張昌年命案孫伯英命案,都是曾經轟動一時、慘絕人寰的分屍血案,我們今天要談的則是比這兩起案件更為有名的:「瑠公圳分屍案」

溝渠中漂散的長髮

那時是1961年(民國50年)2月26日的晚間9點25分,四個兵工學校的學生,在學校附近的新生南路排水溝旁邊散步。這條排水溝實名為「堀川」,為日本人所建,不過戰後大多數人都誤以為這就是鼎鼎大名的清代水圳系統「瑠公圳」。這四位在此散步的軍校生,恐怕也是搞不清楚學校門前的水溝名號吧。

在這個春寒料峭的夜晚裡,其中一個軍校生趙德奎,順著昏黃的路燈燈光朝水溝裡望去,正好看見溝底卡著一個奇怪的白布包裹

「同志!你們瞧,」趙德奎喚起同伴的注意,指著那個白布包裹問道:「那是甚麼東西?」

四個人一起停下來,朝溝渠中望去。不過他們距離這麼遠,怎麼看也看不出白布包得是甚麼東西。一股好奇心在四個年輕人心中油然而生,他們決定要下到水溝裡,把包裹撿起來看個清楚。

年輕力壯的軍校生們試著把包裹拉上岸,卻發現包裹遠比外觀來得沉重,沒辦法拉上來。正好,一位巡邏員警梁迪端經過,被趙德奎等人叫喚來幫忙,才終於把白布包抬到岸上。

外面包著一層草蓆,密封的慘白包裹在路燈底下,映照出詭譎的氣氛,眾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於是,趙德奎掏出口袋裡的小刀,開始割開外層草蓆包裝,再揭開一層白布,然後又是一層白布包裹。究竟是甚麼東西,要包裹得這麼隱密,又要將之棄置溝中?

第二層白布也被割開卸去,裡面是一層油紙包裝,還露出一撮女人的長髮。

「屍體,屍體,女人的!」花了很大力氣打開包裹的眾人,這才驚覺自己在揭露一個不堪的秘密──油紙揭開,裡面裝著一個年輕女性的頭顱跟上半身,警員跟軍校生們不禁發出驚叫,引來路人紛紛圍觀。像是想起甚麼似的,趙德奎等人跑回發現屍體的原處一看,才發現那裏竟然還有一個布包,在水中露出一隻手臂,彷彿在向他們招手。

一個女人被切成頭顱、軀幹與四肢六大塊,包成兩個布包,丟在周遭人來人往的水溝之中。眾人此時還不知道,這一夜的驚魂,不過是接下來數十日集體瘋狂的序幕。

誤將「堀川」做「瑠公圳」,圖為倒楣的真‧瑠公圳

黨國擋不住的報導狂潮

這起令人驚駭的棄屍案,隔天就成為媒體上的重大新聞,成為台灣社會矚目焦點。消息從台北市快速的擴散出去,很快地成為全台灣民眾討論的話題。誤把「堀川」當成「瑠公圳」的各家記者們,在發布報導時紛紛以「瑠公圳分屍案」稱呼這起命案,此後就成了本案揮之不去的名號。

為了搶佔分屍案新聞市場,各家民營報紙紛紛以最大編制派出記者,前往命案現場、警察局、刑警大隊等地採訪第一手新聞,深怕落在人後。就連必須遵從黨意、只能報導黨國正面新聞的國民黨黨營媒體《中央日報》,面對這波風潮,也不得不屈從民意跟進報導。不然本來就面對市場競爭劣勢的黨報,就真的要輸給靠著分屍案銷量大增的《聯合報》了。

對於這個「全民瘋分屍案」的風潮,國民黨中央委員會第四組(也就是後來的國民黨文工會)不禁感到十分頭大。

為什麼呢?因為所謂國民黨中央委員會第四組,就是負責管控黨國內部一切文化、藝術、媒體與輿論活動的機關,媒體要報導甚麼,民眾該討論甚麼,在戒嚴時代都被此機關所掌握。除了黨營的《中央日報》理所當然被黨控制得牢牢地,包括《聯合報》等多家民營媒體,也都收了國民黨金額不一的贊助,必須聽命於黨國的報導規範。

為了維護蔣氏政權的安定,保持社會的「和諧」氛圍,第四組必須限制跟審查媒體的報導內容,不能有太多的「負面」新聞,像是《聯合報》在命案發生隔天的2月27日,就給了瑠公圳分屍案大大的版面,可是會重重傷害社會善良風氣,毋通啊毋通啊。

不過,本應插手干預的第四組,最後還是罷手,放任各家媒體競逐分屍案新聞去了。

第四組不干預的原因,有一個說法是因為這起駭人分屍案,已經不僅是社會茶餘飯後的話題,連蔣介石總統都對案情產生興趣,經常詢問辦案進度。既然上面的總統大人都這麼熱情跟風,再管制下去也就太掃興了。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分析,戒嚴時期雖然對新聞報導有諸多審查跟限制,會「觸怒龍顏」的報導,多半還是政治類新聞,或是記者、編輯的寫作方式觸動到當局的政治敏感神經,讓超擔心政權再度搞丟的黨國焦慮症爆發,才會大搞文字獄。至於瑠公圳分屍案這類社會案件,沒有像張昌年命案那樣牽涉到政府官員的貪污醜聞,很可能只是老百姓殺老百姓的案件,不至於動搖黨國政權,第四組就沒有甚麼動機非要去壓新聞不可了。更何況,民眾們活得那麼苦悶,偶爾來一點這樣的「娛樂」,把他們的目光從政府的缺失上轉移開來,又何樂而不為呢?

秋惠文庫上的屍體照,看了突然覺得蘋果日報也不過爾爾

專案小組的盛大排場

警方對這起據說連總統都關注的世紀大命案,自然是不敢掉以輕心,當晚就將屍體運進刑警大隊,由檢察官林錫湖會同法醫楊日松驗屍。隔天上午11點,專案小組立即成立,由省警務處刑事科長馮文堯暨刑警大隊長王魯翹共同主持「擴大偵破會報」,台北市、縣警察局副局長周蔚廷、蔣祥慶,及刑警隊長羅仲銑、陳淵源,市警四分局長楊仲舒、市警七分局長戴良川均來參加會報。不到兩天的時間,全中華民國警方就出動了這麼大的陣仗,可見這起命案是多麼受社會矚目。

不過,即使專案小組可說是精銳盡出,調查立即遇到了一個關鍵問題:那就是,他們根本不知道被害人是誰。

楊日松完成驗屍之後,專案小組得知無名女死者身高約165公分,年紀在25到30歲之間,腹中有一個四個月大的男嬰,所以這其實是一個一屍兩命的慘案。除此之外,他們還知道死者外貌樸素,沒有塗指甲油,髮型普通而不「摩登」,衣服是棉毛衫,顯然是一位出身中下階級的婦女。

線索看似很多,要確定死者身分卻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畢竟出身中下階級又懷有身孕的少婦,全台灣不知道有多少人符合這個條件。專案小組為了加速破案,便將命案相關影像製成幻燈片,撥放給群眾看,希望被害者家屬盡早出面認屍。結果這麼一放,大量聲稱自己老婆離家、女兒失蹤的報案電話自台灣各地湧了進來,各個都聲稱銀幕上那個女屍的資訊跟自己的親人相符。只不過,雖然專案小組接通報接不停,最後仍然沒有一個指認相符。

就在這個慌亂的時刻,一個三輪車伕林萬而前來報案。他聲稱自己在命案隔天2月27日到台大附近草地上看了一場免費電影,也就是專案小組製作的分屍案幻燈片。他看那包屍體的草蓆跟白布,看啊看啊,越看越覺得眼熟……啊!

「我載到屍體啦!」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