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案辦主打歌】台灣的謀殺歌仔冊：《基隆七號房慘案歌》

還記得令人毛骨悚然，又忍不住一直聽下去的「謀殺歌謠」，〈俄亥俄的河堤〉嗎？

我在進入研究所後，發現台灣其實也有屬於自己的「謀殺歌謠」──只不過我們用了更酷的形式來處理，那就是歌仔冊。

所謂的「歌仔冊」是流通於閩南地區，一種記敘歌謠的小冊子。據王順隆、黃得時等人的考據，它約莫是在清朝時期出現，當時被稱為「唱本」的這類小冊子，內容多是敘事詩或勸世歌文。傳到臺灣後，才改稱為「歌仔冊」，成為臺灣說唱表演的一環。原則上來說，歌仔冊只是一個底本。在實際表演的時候，表演者會視情況來增加或減少一些段子。

歌仔冊的出現，和西方的民謠類似，淵源不脫娛樂、教化與記憶歷史的需求。於是在這之中的「奇案歌仔類」和「謀殺歌謠」有異曲同工之妙，也就不那麼讓人難以理解了。在這類奇案歌仔中，最知名的，應該就是《基隆七號房慘案歌》了吧──這起以日本時代轟動一時的「基隆分屍事件」（附帶一提，這也是我個人非常感興趣的案件）為原型的歌謠，實際上可能源自1957年的台語電影《基隆七號房慘案》。換言之，與「謀殺歌謠」不大相同的是，這首奇案歌仔，非常有可能是個二次創作。

歌仔冊上的歌詞是這樣寫的：

小姨卜害因大某 每每使弄伊查埔 男性憨憨不識虎 即著心肝甲靴粗

大某敬神的起見 對神講話無怨言 求伊一生卜為善 希望從身好歸天

不知小姨毒心意 想計卜害因大姊 對夫生言甲造謠 憨尪全部聽小姨

一開頭，先介紹了一下家庭成員──妻子千代、小三阿雲、和明明就是問題的根源，連根老二都管不好但竟然不會因此受到譴責的老公野村（歌仔裡面直接說他「憨憨不識虎」天啊我真心想翻白眼）。接著大略地講了一下小三的來源，以及三人相處的經過。由於頗長，因此我們直接跳到密謀殺人的段落吧：

野村阿雲手牽手 咱來坐車四繪遊 千代到者真無救 對天對地直直求

双人出門著想計 卜害千代伊一个 利用省欸恰好細 那留千代是敗家

野村即講返來去 我即出手刣死伊 喜拵那呼咱害死 督做肉漿煞滅屍

阿雲聽著野村講 歡迎我夫計有通 能凍滅屍即套棟 那無伊死咱亦亡

淫夫姦婦共商大計，這個憨憨的老公呢，提出了謀殺髮妻，並將她剁成肉醬滅跡的計畫，嗯嗯嗯，真的很憨啊，我都快不認識這個字是什麼意思了呢。

千代因返不知影 野村倒落哀一聲 春辦卜乎無生命 女性無力拼未營

恰拼千代亦是死 利用油桶卜裝屍 刣做數塊裝落去 即想方法卸身離

即皆提去七號房 二个暗靜即想空 旅館有看提油桶 咱著想法預防人

透早手車呌一台 車夫憨憨亦不知 皆伊車去添港內 即叫車夫先離開

手車拖返去了後 野村那行那越頭 看都無人起腳走 二人即娶返因兜

滅屍了後朗袂驚 安心快樂娶塊行 靠勢無人个知影 双人心肝岸乎定

接著，歌仔詳細地描繪了行兇的過程：野村殺了千代後，又立刻將其分屍，裝入油桶中，再提去七號房。早晨起來，去僱了一台人力車，將油桶載到港邊，丟棄屍塊。想著從此之後兩人就快樂地做一對鴛鴦，再也沒有討厭的大老婆礙事了。

然而好景不常。打撈到屍塊的漁夫報了警，警察循線逮捕了兩人，鴛鴦雙雙落網。在歌仔中，認罪的野村，將為何起心動念殺人，全都推給小三阿雲：

野村看子即流淚 恁母乎我甲剋虧 汝爹貪著小姨水 誤聽小姨廣事非

誤聽小姨个計謀 萬事也是我不著 原配某子未曉惜 害子無父無母腰

……好喔。話都給你說。我們家小孩很乖的，都是外面交到壞朋友帶壞他了。

歌仔的最後，野村與阿雲被判一死一無期，而歌仔冊的撰寫者則奉勸眾人要以野村為戒，不要像他一樣，一步行差踏錯，便斷送了自己性命：

勸咱大家著學好 只款代志不可學 親像野村一時錯 性命到者就愛無

這本歌仔到者止 勸世了解□歌詩 腳骨卜行著注意 大小行錯大不利

歌仔到者門好叉 順煞祝賀恁大家 不才到者卜失禮 且恁敝舍來奉茶

從《基隆七號房慘案歌》來看，它所呈現出來的是一個標準的「狐狸精害美滿家庭破滅、魯男子因色誤入歧途」的故事；但在真實的「基隆分屍事件」中，導致謀殺的原因要複雜許多。儘管如此，《基隆七號房慘案歌》對於案件細節的還原度卻非常高，簡直到了「新阿姆斯特朗旋風噴射阿姆斯特朗砲」的地步──由此，不難發現謀殺故事在台灣如何從實案融入故事的痕跡：我們保留那些驚悚的案件細節，然後把它們用好理解的方式敘述。

這是一個有意思的時代遺跡，但或許是時候做出些新的改變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