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沙神話學】作為一個神話學偵探:萬物有靈之鑰打開的知覺之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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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在看完上週的〈籠罩在迷霧中的怪奇物語:三種超譯福爾摩沙人的凝視眼光〉之後,你是否對這塊土地上的神話感到某種蠢蠢欲動?俗話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本週,神話學偵探光吉將先帶領我們考察這些可以拿來解讀神話的好用工具。

作者:光吉

「清除一切迷障,知覺之門將開,萬物顯出本相:如其所是,綿延無止。」

──阿道斯.赫胥黎(Aldous Leonard Huxley)

神話的偵探學

一個優秀的偵探,顯然不會像靈媒一樣,施展通靈之術直接連線被害者,直接說出兇手是誰。偵探透過嚴謹理性的鑑識推理,在符合原則的情況下刪除所有的不可能,得出的答案,就會是真相。

那麼透過神話來發掘福爾摩沙人的真相,首先也得像個受過良好訓練的偵探一樣,解決種種疑案。首先要先從工具開始懷疑起:神話真的有辦法像是偵探運用演繹與歸納法一樣,作為觀察原始民族的重要工具嗎?得先解決這個問題,才有辦法進一步論證下去。

這個問題其實可以分成幾個問題細問:為什麼會有神話?為何這些神話又能夠不論地方文化差異,有彼此類似的故事情節?這些神話為何能夠反映原始民族的心靈世界?倘若能夠成為工具,這些故事情節,又指向了心靈世界的哪些不同層次?

先來解決首要的問題:神話的成因,其實就跟原始民族日夜面對的某種情緒有關。讓我們想像在古老的年代,那時的黑暗比現在的黑暗更有力量。在夜裡,原始民族瑟縮在火爐邊,只能嚇得吃手手。光是我們現在習以為常的太陽、月亮、星星,對於原始民族都是充滿神秘魔力的存在,更不用說那些偶爾出現的自然現象:夏雷震震冬雨雪,颱風侵襲天搖地晃,更是地表出現的巨大夢魘。不知道何時會出現,也不知道該怎麼對治。我們現在當然有自然科學破除一切的未知迷霧,但以前的人們,必須在沒有解釋的情況下面對看似無常的日常。

所以這些原始民族們的心中,一直瀰漫著一種強烈的深層情緒,在黑暗之中,人們面對的是無休無止的恐慌。這樣的恐慌, H.P. Lovecraft哈利波特愛手藝先生早就已經說過了:

「人類最古老而強烈的情緒,便是恐懼;而最古老最強烈的恐懼,便是對未知的恐懼。」

 

收服恐懼!想像力就是我的寶貝球

因為不知道這世界上的一切,所以恐慌,所以懼怕。黑夜彷彿永遠不會有結束的一天。但在苦難中掙扎跳躍不停歇,大概是諸神賜給人們的一種祝福。透過想像力,原始民族像是收服寶可夢一樣捕獲了這世間的一切未知。想像力就是我們的寶貝球,那可以讓我們開啟知覺之門,把所有的恐懼全都馴服。那就是所有口傳發展的根源動機:不論是神話、傳說、民間故事,都是一種解釋,透過想像力解釋未知,將未知化為已知的一種魔法。

於是,人們抬頭仰望天空的星星,創造了星座;低頭俯瞰大地,劃分了地景。人們在火爐邊圍坐時,透過長老們的口中,聆聽這些對於世界的想像性解釋,鎮壓了內心的恐懼,讓人們不再害怕,這就是神話的成因,而在這些原始民族身心安頓之後,他們也仍然需要神話,畢竟在馴服恐懼後,他們發現自己擁有了另一種新的情緒:好奇心。

恐懼與好奇心就像是人心的正反兩面。人們需要抵抗恐懼,同時人類也沒有辦法抵抗讓所有事物都納入自己的知覺之門。畢竟,清除一切「迷障」,讓那些未知的事物化為已知的過程,是多麼的奧秘而充滿興奮呀。

於是,從感性上,神話能夠以想像性的解釋驅除恐懼;從理性上,神話又能在尚未發展文字的年代,成為重要的知識傳遞載體。透過神話,我們得以將先祖長老的智慧,輔以禁忌、祭典儀式,一代代慎重而確實地傳遞下去。所以,如果要將一則則神話當成一個個寶貝球,當然也是沒問題的。這些神祇寶貝們雖然在不同的文化產生,就像不同的寶貝在不同的道館出現,但本質上都很相似。畢竟原始民族們雖然在不同的地理環境與文化背景中,但所面對的苦惱、焦慮、痛苦,困境,也很類似呀。

類似的恐懼、不同的情境:母題和異文

為了解決相仿的恐懼,亞洲道館的洪水系神祇寶貝與歐洲道館的洪水系神祇寶貝,在屬性(故事的發展與情節)就出現許多相似的地方。我們把這些屬性一一拆解成最小單位,在神話學的術語中,「構成故事的最小單位事件」就是「母題(motif),例如「挪亞夫婦搭乘方舟逃離洪水」這一句話就是一則母題,不能再拆解了(挪亞夫婦已經hen可憐了不要再拆散他們辣)。

有了母題,就可以互相進行比較。如果發現兩則故事母題大抵相同,只有細節不同(例如逃離洪水是搭乘方舟還是方形木臼),我們就稱這些細微不同的神話彼此是「異文」

了解異文的概念,再重新檢視神話,會發現有些故事如同洪水神話一樣大量的出現,擁有至少三則異文,那麼,這樣的故事當然可以自成一系囉。這些洪水神話,就統稱為「故事類型」。例如洪水神話的故事類型創世神話的故事類型射日神話的故事類型巨人神話的故事類型。從這些故事類型可以被輕易的歸納,就可以知道,的確在不同地區、不同文化中,這些心靈仍然指向同一個地方。就算一個在八里一個在巴黎,但是面對類似環境下,也的確是會發展出同一種故事類型。

經過以上的推理,我們的確可以認同神話能夠成為工具。但這些神話為何又能夠反映原始民族的心靈世界?又指向了心靈世界的哪些不同層次?沒錯,就像是偵探一樣,僅僅使用演繹推理得出真兇是不夠的,還必須要運用推理向眾人解釋手法。至於這個手法是什麼?嗯,你先思考一下,一週後我們來揭曉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