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那／一場盛大的騙局：讀巴特利特《失蹤的加密貨幣女王》

讀《失蹤的加密貨幣女王》一書，時常令人感受到一股「這是真的嗎？」的困惑。不為什麼，只為事件的規模過於龐大（175個國家！40億美金！中國有七億人受騙！「惡血」的五倍！），而身處訊息全球化時代的我，卻在閱讀本書前，對這樣一個驚人的詐騙案一無所知。

 

或許因為我不是「幣圈」人士吧，儘管趕流行地，我也擁有一個加密貨幣錢包，幾顆（或許還不到顆）新興加密貨幣，在朋友的協助下也試著在交易所進行交易，更經歷過交易所倒閉的事件，但加密貨幣於我而言，仍感覺像是有點遙遠的、夢般的存在，而那些在比特幣、泰達幣、狗狗幣上賺／虧了大錢的消息，則像是樂透得主般：這些幸運兒（或者不幸者）或許存在，但那總不會是我。也因此，《失蹤的加密貨幣女王》比起真實案件的追蹤報導，讀起來更像是一部天方夜譚之書。其不同點大約在我的頭腦很清楚這些事情確實發生過（甚至是持續發生著），但我的體感卻覺得那像是一部錯綜複雜的戲劇作品的原作（呃，它確實被改編成了電影，由凱特溫絲蕾主演）。

 

儘管如此，《失蹤的加密貨幣女王》仍在某一個程度上徹底地改變了我。當中國爆發「小豬優版」的龐氏騙局時，本書宣傳詞中「小心，你是下一個太努力而賠掉人生的人。」自然而然地進入腦海－－確實，一切都在進化著，過去的龐氏騙局，訴求的是讓你躺著賺錢，新一代的龐氏騙局，則為了掩飾他們的真身，轉而要求你努力工作，以便獲取想像以上的酬勞。

 

由茹雅．伊戈納托娃（Ruja Ignatova）博士所創立的新型加密貨幣「維卡幣」（Onecoin），某種程度上介於「傳統」與「新式」龐氏騙局之間。她創造出一個中心化的加密貨幣，卻從不曾提供其區塊鏈與代幣發行計畫（ICO）；她創造出一個直銷式的加盟體系，誘使人們為了成為最高級、月收百萬歐元的「皇冠鑽石會員」而努力再努力地推銷親友；她創造出這兩項系統、成為保加利亞知名女企業家，公司遍布全球，然而這些卻都建築在海市蜃樓之上：她所謂的「維卡幣」，不過是螢幕上數字的跳動。

 

這一切如何運轉起來？是什麼讓受過牛津大學教育、曾從事金融業的伊戈納托娃得以透過她與同夥的專業知識，將知名的會計事務所與法律事務所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樣龐大的騙局帝國，又是如何瀕臨瓦解？「黑粉」、官方調查組織與調查記者，又是如何理清這一團亂麻，撥開迷霧，讓伊戈納托娃與其同夥現身？而伊戈納托娃又如何在眾人圍捕之下如輕煙般消失無蹤？《失蹤的加密貨幣女王》不是複雜卻條理井然的故事，而是經過細心梳理的複雜蛛線，它們層層相疊彼此掩護，多虧了巴特利特的細緻書寫，那樣一個龐雜的詐騙帝國方才若隱若現地現身於我們眼前。他告訴我們，成立維卡幣之前的伊戈納托娃是什麼樣的業界精英、推動伊戈納托娃不斷前行的可能是什麼樣的心理背景，又與誰往來而結識了傳銷系統的莫名威力；也告訴我們合法的傳銷系統與龐氏騙局之間的差異、關於新興加密貨幣的基本知識，以及不分地域的對財富的渴望如何讓人們墮入深淵。他爬梳了維卡幣詐騙集團的結構組成，也關注反維卡幣的技術專家們如何抽絲剝繭，他更試圖查出伊戈納托娃的所在地－－如果是虛構作品的話，這件事或許已經成功了吧。令人遺憾的是，現實往往不盡如人意。

 

在詐騙迎來（遲到的）全球化的今日，巴特利特《失蹤的加密貨幣女王》一書，或許無法讓我們終其一生免於詐騙的椎心之痛，也或者無法阻擋那些自以為可在龐氏騙局泡沫來臨前的一刻抽手撈一筆的聰明人士，但絕對能讓我們對這樣經典（且仍不斷推陳出新）的騙局有著更多本質性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