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年 10 月初,下田市福祉事務所的員工依照原本安排好的時間,前往當地個案的家中進行訪視──結果竟意外揭發一起震驚社會的連續殺嬰事件。而當初,這個個案之所以會被列入「需特別注意名單」,是因為早在四、五年前,福祉事務所就已注意到此個案中的母親,高野愛,無法妥善照顧好三名子女的基本生活,更不用說教養或陪伴了。
雖能理解單親扶養的壓力會有多大,但即使每月領著政府固定支付的養育津貼,一家人的生活仍過得十分捉襟見肘;若要說得再具體一些,高野愛其實與數名異性間有著相當複雜的交往關係。更讓人擔憂的是,福祉事務所懷疑家中有虐待孩童的情況發生。
訪視當天上午,高野愛因工作不在家,負責訪視的員工正準備離開,碰巧遇上高野愛返家的母親,便向她詢問起家中近況;只是什麼都還沒來得及了解,高野愛的母親倒說出一件十分可疑的事。她說前一陣子,女兒看起來大腹便便,她忍不住想「是不是『又』懷孕了?」結果最近女兒的肚子突然消了下去,讓她開始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但找遍家中各處,怎麼都找不到任何新生嬰兒的蹤影,且無論她怎麼問,女兒始終否認自己有懷孕這件事。
「我只是變胖!我才沒有懷孕!」「媽,我可能會被逮捕。」
結束訪視後,回到事務所報告的員工先是與下田市市役所確認,接著再次試探性地前往詢問高野愛,而她則是一派輕鬆地說:「我沒有懷孕也沒有生產,只是病好了而已!」但這件事可能遠比表面上看起來還要嚴重,於是在傍晚7:58左右,下田警察署和賀茂兒童諮詢所接獲通報,警方也立刻派遣數台警車前往個案的住處;為怕事先驚動當事人,警方還刻意將警車停在距離現場幾棟民宅之外的地方。
高野愛在玄關對著前去的調查人員說,自己根本沒有懷孕,更不清楚為什麼會有人亂造謠,而等她進屋換好衣服出來後,警方便依法將她帶回警署偵訊。離去前,高野愛在母親耳邊輕聲說了句:「媽,我可能會被抓」,隨後上了警車。
晚上八點三十分,幾名調查人員進入高野愛的房間內開始搜查,四疊半的空間到處堆滿了垃圾,還有沒喝完的飲料、小孩用過的尿布、吃剩的食物……各種腐爛汙穢的臭味混雜在一起,實在讓人難以想像,她們母女究竟平常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又如何能忍受這樣髒亂的環境?
沒過多久,調查人員就在天花板的隔層中找到一個保麗龍箱,打開來一看,裡頭裝的是一具已腐爛不堪的嬰兒屍骨;與此同時,下田警察署下令將偵訊後坦承一切的高野愛逮補。隔日,警方帶著高野愛再次返回家中搜查,結果又在衣櫃中的衣物收納箱裡,發現另一具用塑膠袋捆包起來的嬰兒屍體。根據這些在她家中找到的證據,以及當事人的口供自白,警方以涉嫌殺嬰及棄屍等兩項罪名,將高野愛移送靜岡縣地方法院審判;當時的她才只有 28 歲。
泡沫經濟下的貧窮,小巷路地裡的悲歌
過去,在泡沫經濟時期,下田曾是一處相當繁榮、熱鬧,以溫泉、海水浴場等著名的觀光景點,在靠海濱和附近的山丘上,處處可見大型的高級旅館,不少豪華遊艇曾停泊當地港口,街道上的商店和酒吧,也曾聚集過不少來潛水遊玩的旅人。可惜,昔日的勝景風光逐漸消逝,如今僅剩下設計老舊的建築及色調無趣的牆面窗台,宛如斑駁告示牌上還未撕下的過期海報。若是再往靠山的那一側走近、接近下田車站那一帶,比起海港的喧囂,就更顯得了無生氣與蕭條了。
而高野愛的祖母,就是在那樣的時空背景下嫁給一名當地男子,並生下高野愛的母親及其他更年幼的一共7名子女,最後因家庭失和而以離婚收場。祖母一個人要在窮鄉僻野的市鎮獨自撫養7名子女們,直到各自長大成人,可想而知要忍受多少來自鄰里居民的鄙視眼光;要在社會上立足與生存,「貧窮」成了一種無形的束縛,人的價值觀或性格若因此變得扭曲、偏差,也不會是多麼令人意外的事。高野愛的祖母和母親她們一家,在周圍的鄰居和親戚眼中,就是那麼不協調、陰沉與不懷好意之人。
高野愛的母親成年後離開下田,為了到神奈川縣工作,在那邊認識了大她13歲的已婚男性,懷孕後回到下田老家,生下的第一個女兒,就是這起殺嬰事件的主角高野愛。而母親生下她之後,與該名已婚男性還是維持著肉體關係,接著在隔年和次年再度誕下兩個女兒;最小的妹妹一出生,她們血緣上的父親從此消失、不知去向,硬生生地將她們孤兒寡母4人拋下。
母親靠著兼職的工作,一面償還之前因生活欠下的債務,一面要帶3個女兒,工作上積累的疲憊或在外頭所受到的委屈,全都發洩在高野愛一個人身上。母親對高野愛的管教是極度嚴苛,對老三卻是疼愛有加;母親出外工作時,高野愛身為長女,從小就得扛下照顧兩個妹妹的責任。高野愛在母親面前從不回嘴或反駁,對於別人提出的要求則是來者不拒,長久下來早已習慣將別人的需求擺第一,漠視自己的個性並壓抑內在的欲望;她不理解究竟為什麼,自己生下來就要過著沒有父親的日子。
在高野愛上國中後,母親當時和一個年紀小3歲男性來往,沒多久便懷孕。男方家得知後相當反對,立刻斷絕來往,而從沒開口要過贍養費、一直都是未婚狀態的母親,不久後生下一名男嬰,日子過得也更加刻苦了。高野愛的母親從不在她們面前避諱自己與其他男性之間的交往關係,或許是有樣學樣,加上外表比同年齡的人要來得成熟,高野愛在國三時就失去了童貞。
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
高野愛高中就讀的是下田高校(當時叫下田南高校),她不只熱中於學校社團活動,對異性也抱有相當的興趣,但同時要打工跟照顧年紀最小的弟弟,所有心裡不得不承受的壓力,或許也因此轉向了其他途徑宣洩;高中入學後的短短一年半之間,她至少跟5名以上的男性有過肉體關係。
高二下學期時的交往對象是校內小她一屆、成績優秀的學弟,高野愛第一眼見到他時,就被他那神似前男友的外表給深深吸引,不但主動跟對方搭訕,還約他放學後一起出遊。感情發展正濃烈時,兩人毫無顧忌發生了關係,當然也沒刻意去避孕。
隔年春天,當她發現月事沒來,這突如其來的「現象」不只打亂了她的高中生活,而母親跟那個小3歲的男友,不久前才剛又有了第2個孩子。這次竟也跟上次一樣,母親並沒有開口跟對方要求贍養費,如今她自己也懷孕,家裡根本沒有足夠的錢來讓她做人工流產手術。
時間慢慢過去,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升上高三後的5月,高野愛已經超過法定能夠進行手術的懷孕週數。男方的雙親與高野愛的母親從校方那裡得知消息後,對兩人的未來抱持相反的意見,校方建議高野愛可以辦休學、先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再申請復學校內的補校制度,大概一年左右就能夠畢業。
18 歲的高野愛順利在下田市內的醫院產下長女。但家中除了兩個妹妹以外,還有母親後來跟小3歲男友生下的弟弟和妹妹,狹小的居住環境已經沒有多餘空間再容納高野愛和女兒,於是便讓她們母子寄宿到阿姨家。不過這位離了婚的阿姨,家中除了有個三十多歲沒有固定工作的兒子以外,還有個年邁的母親,三人的生活開銷靠的全是老人的退休年金補助,所以高野愛的女兒平時會交由阿姨照顧,而高野愛必須要到外面工作賺錢來補貼家裡,作為同意寄宿的交換條件。
八方美人看似逆來順受,來者不拒耽溺荒誕性愛
寄宿在阿姨家中的高野愛,每天天剛亮就要騎腳踏車出門,到一間擁有百年以上歷史的老舖旅館工作。根據旅館主人的說法,高野愛其實算是默默工作的員工類型,接待顧客時一直都是笑臉迎人。工作上習慣被使喚來、使喚去,從不抱怨或拒絕的「八方美人」性格,即使旅館工作多賺的錢最後全被阿姨拿走,手邊連能夠自由使用的零花沒有,卻絲毫沒聽她抱怨過。
2004 年復學後,高野愛辭去旅館的工作,但仍須找到時間上能較彈性配合的差事,才能繼續維持家中生計,於是就在往學校必經的路上找了一份兼職:國道附近的一間日本連鎖家庭餐廳 Johnathon Coffee & Restaurant,工作時間大約從早上六點左右一直到傍晚,結束後高野愛直接到學校接著上夜間的補校課程,每月薪資所得大半給了阿姨,就連政府給的養兒補助及兒童生活補助等津貼,也全進了阿姨的口袋。
「幫你帶小孩都沒跟你抱怨,水電、餐食這些都要花錢,靠你那一點薪水哪夠,就算把這些津貼再算進去,有什麼問題嗎?」對高野愛來說,自己的女兒就像是被狹持的人質,自己寄人籬下實在也沒有立場去反駁什麼。於是,這些無形的壓力和負擔,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只能轉而向工作中認識的、總公司的男性職員傾吐。沒多久,兩人開始約在海濱附近的賓館,或開車到昏暗的港口邊親熱,儘管兩人始終都算不上正式交往,單純只是維持一種肉體關係。
2005 年從補校畢業後,高野愛本以為從此能搬離下田、跟女兒的父親共同生活──那個當年的高中生,如今已成為一般上班族──沒想到才同居幾個月,男方發現高野愛仍同時與兼職餐廳的公司社員、至少五位以上有發生肉體關係。再次被男方斷絕來往之後,她只好再度搬回阿姨家。一想到每天要忍受阿姨的冷嘲熱諷,高野愛開始變得不喜歡回家,常常下班後就直接跟不同的男人出去夜遊,因為對這些人來說,她只不過是一個隨叫隨到的「性愛工具」罷了。
她挑男人的眼光根本不及格
2007 年的某日,碰巧在家的高野愛邂逅了當時只有高一的年輕宅配員。雖然主動搭訕人家,但對方絲毫不為所動,高野愛竟然還要那個男生介紹其他人給她認識。新認識的男人長得並不好看,跟高野愛一樣身上有異位性皮膚炎,在外面有欠債,男女關係的風評也不是很好,但兩人立刻就以結婚為前提、一起搬進了市區內的便宜公寓──裡面住的都是些老人,環境衛生也不是很好。
還沒正式登記結婚,高野愛就先懷孕了,不過兩人很快達成共識,湊了點錢到小診所把孩子拿掉。男方根本是無業遊民,光靠她兼職打工的錢,維持兩人的生活都已經很勉強,其實說穿了,兩人雖是同居,仍舊各自在外面跟不同的異性發生關係:一個想要逃脫親戚阿姨,一個只是想要有個地方能夠睡覺。
不到一年,高野愛再次懷孕,也非常肯定同居人是這孩子的父親,並讓母親跟妹妹們知道,她想趁著這次機會,跟對方登記結婚,而且她不想再經歷跟上次手術一樣的那種疼痛;然而臨盆在即,她的同居人卻因涉嫌強暴當地一名未成年少女而遭逮捕。與第一胎女兒情況相同,此時高野愛早已超過能夠人工流產的週數;2008 年春天,高野愛順利產下了一名男嬰。
幾個月後,兩人還是順利登記、結為夫妻。原以為一家四口可以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但高野愛的薪水無法獨力支撐這個家,男方頂多只能找到建築方面的兼差,而且做沒幾天就辭掉,根本沒辦法維持一份穩定的收入、養活家裡的人。最後男方變得整天賴在家裡睡覺、遊手好閒,被唸個幾句就受不了、隨手拿起東西往牆壁上砸──甚至當著孩子們的面,拉高野愛的頭髮對她施暴。這段婚姻最後也在 2009 年以離婚收場,之後她帶著孩子跟母親低頭,才得以搬回家裡住;然而,這又是另一段地獄生活的開始。
靠身體日以繼夜地「勞動」,像被無盡的黑洞給吞噬
離婚後帶著兩個孩子回到娘家,高野愛白天在連鎖家庭餐廳繼續兼職,晚上也開始當起派遣型的伴遊陪酒小姐,如此日以繼夜的工作,只為能賺取足夠維持家裡一切開銷的生活費;而她的母親也有樣學樣,比照阿姨之前對高野愛的「收費標準」,所有政府的補助津貼都必須直接匯入母親的戶頭。除此之外,知道她在外有其他兼職後,變本加厲地要求更多生活費。
「既然你晚上還要出去工作,等於我每天付出更多時間照顧這幾個小的;比起送去托兒所,我的收費還比較便宜,這樣要求有很過分嗎?」很難相信,這些話竟然是從自己母親的口中說出的,那是多麼讓人心痛卻又現實的生活。高野愛的母親其實從以前就是這種個性,毫不留情、像把機關槍一樣,就連在法庭上作證,也一副理直氣壯的態度。
工作時間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零花錢,母親不斷以各種名義詐取她辛苦賺來的錢,全都拿去只顧享樂,每天外食絲毫沒有節制……整個人像是被無盡的黑洞給吞噬一般,她只能選擇逃離,沉溺在陪酒伴遊的工作場合,每天跟各種不同的男人開房間、上旅館,而且中間還跟前夫藕斷絲連──前夫假借要探望自己小孩、邀約她出去。這些事她都無法誠實告訴家人,雪上加霜的是,她再度懷了前夫的孩子──結果也跟之前一樣,現在的經濟狀況根本不容許她生下來。拿著前夫給的一點錢、回到之前去過的診所,又做了一次人工流產手術。而這已是高野愛第四次懷孕。
舊情復燃的兩人結了第二次婚,又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面對依舊死性不改的丈夫,每天爭吵與家暴的情況只是更升級。除此之外,丈夫還有偷竊的習慣。儘管如此,兩人依舊維持肉體關係,從未刻意避孕的後果,當然就是又一次懷孕。第五次懷上的是一對雙胞胎,人工流產手術的條件更為嚴苛,手術的費用也更高,不得已只能將孩子生下。
深深意識到不能再與丈夫一起生活的高野愛,產後一週就辦理出院、搬回娘家,並趁著母親搬家,好不容易為自己跟4個孩子求得了位在一樓、僅有四疊榻榻米大小的房間。彷彿像是在地獄受苦一般,娘家母親持續向她索討更多的金錢,「總比被那個混蛋丈夫打死要好」,高野愛的內心是這樣想的。
伴君如伴虎,喪子後也逃不出對方的控制
在煉獄般的生活中,內心稍感安慰的時候,就是偶爾不需要外出陪酒、餐廳兼職也沒有排班的日子。高野愛在家陪著小孩、幫他們洗澡,或是看著他們在庭院中玩耍,這或許也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來源。
2012 年春,雙胞胎生下來沒多久,高野愛晚上繼續做著陪酒伴遊的工作,並認識了地方上出名的黑幫老大: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體重也破百,虎背熊腰的身形,加上從背上一直到腳的刺青、脖子上戴的金鍊子,一臉凶神惡煞的樣貌,從沒有人敢惹他。她聽說過這人的惡形惡狀,工作上也是能避就避;但高野愛的名聲也沒有好到哪去,他一通電話打來,她立刻就得過去,完全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高野愛生下的雙胞胎哥哥,在出生半年後,有天突然呼吸停止,急忙送到醫院卻已經沒有生命跡象,遺體解剖也找不出死因。就連辦喪事,高野愛也只能跟親戚借錢,才有辦法送兒子最後一程。守靈夜當晚,她跟妹妹輪流守靈堂;夜半時分,突然來了一台計程車,只見神智不清、分不出究竟是嗑了藥還是喝醉酒的黑道老大,闖入靈堂開始大吵大鬧,最後還荒唐地睡在放著遺體的被窩裡。
塞在衣櫃裡或藏在天花板上的,究竟是誰的孩子?
隔年年初,她發現自己生理期沒來,當下腦中快速閃過許多男人的名字,再回推可能懷孕的時間點;大約在前一年的夏天到秋天,那段期間來往頻繁的人,就只有黑幫老大了。「該不會真是他的孩子?」但這件事她沒辦法告訴任何人,更不用說家裡還欠親戚舉辦喪禮的錢,她根本付不起人工流產的手術費用;於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肚子也越來越大,她已無法思考。
平時她穿著寬鬆的衣服,很難相信家人們就這樣全被她蒙混過去,但實際上在陪酒的時候,那個身形和隆起的腹部,根本不可能不被發現。負責仲介的媽媽桑也毫不在意,當別家需要小姐支援時,直接派了懷孕的高野愛過去,結果惹怒了對方。
2013 年的暑假,記不清確切的日期,那天她開始出現生產前的陣痛。結束家庭餐廳的工作回到家,她把孩子們安置在客廳,自己則是躲在房間裡,忍著間隔幾分鐘一次的疼痛;把孩子們哄睡後,她咬著毛巾,盡可能忍住不發出太大的聲響,就怕會驚醒睡在外頭的母親。午夜剛過,她脫下內褲,再也忍不住那被撕裂般的陣痛,羊水跟一團活生生的「東西」就這樣掉在棉被床墊上。在昏暗的房間裡,她異常冷靜地看著剛出生、一動也不動、沒有生命跡象的孩子。
「萬一被發現就糟了,」她靠著生產完的最後一點力氣,把孩子用浴巾裹起來,再裝進透明的塑膠袋裡。「這樣可能還不夠,不然腐爛的臭味會被人發現。」於是她拿家中的保麗龍箱,將嬰兒的屍體裝進去,蓋上蓋子後再用膠帶密封;又擔心把這麼大的箱子搬出去會被發現,情急之下索性藏在天花板的夾縫裡。誰知道這一放,就是一年多。
面無表情聽從判決,帶著歉意面會家人
2015 年 10 月,靜岡地方法院沼津分部的二樓,根據現場證據以及警方調查的結果,所齊藤千惠審判長做出的最後判決是:高野愛必須入獄服刑5年6個月。若能提早假釋,那她在獄中待的時間就會不到四年。然而當法庭宣布判決時,她就像個雕像般,臉上毫無表情,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地上。是過於絕望和悲傷,或是已經無法思考,根本無從判斷。
當審判長問她,是否有任何異議時,她只簡單回答了說:「沒有」。判決結果出爐後,負責辯護的律師與記者一起前去探視高野愛;她對判決沒有任何異議,只有激動地對委託律師說:
「我可憐的孩子們,要是我能多陪陪他們就好了。」
「我發誓出獄後,再也不會從事那些背離親人的骯髒工作。」
「我很喜歡我的母親,也很想繼續跟她一起過日子,但我為什麼不敢說出口?要是我能早點把自己的內心話說出來,母親或許也不會受到牽連和責備。」
「我真的好想回家,再次跟家人們一起生活啊!」
其實她從小就一直希望能夠得到母親的認同,在過去的成長經歷中,她沒有過健全和幸福的家庭,記憶中生活只有貧窮;當她在法庭上描述自己的過去,那些曾經跟她有過關係的男人,有些是孩子的父親,有些甚至來不及看到自己的孩子長大;而家中的那幾名子女,則隨著高野愛入獄,紛紛診斷出精神上的問題:有的孩子得了「異食症」,會把隨手拿的東西放進嘴裡;有的孩子會對著垃圾桶尿尿,或身上出現異常的掉毛,甚至有走到河裡企圖自殺的孩子。社福單位介入後,分別將這些孩子一一安置到適合的地方。
即使這類的案例在現今的社會早已不勝枚舉,這起伊豆半島南端的連續殺嬰事件,在媒體上所能找到的相關報導也並不多,而非虛構的作家、同時也是小說家的石井光太在契合不捨地追蹤與調查下,仍完成了《鬼畜之家:那些殺死親生骨肉的雙親們》(「鬼畜」の家:わが子を殺す親たち),並在書中逐一將事發經過與訪談細節整理出來。
在日本各地,說不定還有其他更令人心痛卻未曾被舉發,甚至根本還沒來得及被搶救的家庭,這些非虛構作者書寫的目的,並非是想透過案件成名,只是希望能藉由這樣的整理跟描述,試圖提醒在我們的生活周遭,一些更底層、更偏遠的角落中,其實還有一群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人們。
參考資料
《「鬼畜」の家:わが子を殺す親たち》石井光太著(新潮社)
https://gendai.ismedia.jp/articles/-/50695
https://www.sankei.com/region/news/141005/rgn1410050007-n1.html
https://www.sankei.com/affairs/news/141003/afr1410030048-n1.html
https://www.sankei.com/region/news/150526/rgn1505260051-n1.html
見山不是山,入山才見山。若沒有足夠的想像,就沒有絕對完美的犯罪;唯有進入真正的黑暗之地,才能找到一絲破案的曙光。